来人并不多,只有二人。女子一身打扮火红,另一人则是清雅素淡的多。他们身上并无过多的饰品,只每人握着柄长剑,头上覆着帷帽,此时见了鲁二爷便将帷帽取下,放在茶案上。侍女陆续前来上茶,又恭敬的退下,来去静悄悄。屋外有蝉鸣在不停啼叫,将静谧打破。屋中四周都摆着降暑的冰块,令原本浮躁的心都降了下来。
女子沿案而坐,居于下首。妖娆眉眼静静看着呷茶的鲁二爷,一别已有两载,那时正处玄月宫落难之际,他们这些勉强活下来的人本就所剩不多,只得退居到烟涯岭玄苑,为保存实力静待以后复仇。那是玄月宫被剿灭的第一年,她四处奔走想要招兵买马,然而众人一听到玄月宫的名字便如临大敌,或与他们为仇,伺机雪上加霜。残存下来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钱财本就被朝廷充公,举步维艰下想要生存下去本就艰难,更别谈从前有生意往来或受过他们恩惠的,皆纷纷闭门谢客,生怕牵连到他们,自此也令他们看清世间人暖。正是这种时刻,鲁家庄向他们施以了援手,借了他们一笔钱这才让他们在烟涯岭存活了下来。未想到两年后再见,他们的境况已好了许多,然而鲁家庄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杜丽娘将所借钱财连本带利悉数还给鲁二爷,并道谢道:“亏得二爷援手,否则便无今日的丽娘。”
“杜老板客气了,凭你的实力即便没有我,玄月宫想要东山再起也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审时度势比别人想的更多了一步而已。”鲁二爷说的客气,纯粹是谦虚,但也实在是个精明之人。
杜丽娘点点头,算是承了他的话。她此番前来早已摸透鲁家庄的底,还钱是一事,实则还有另外一事。便又再说道:“近年来鲁家庄与当年的玄月宫一样受到打压,无非是威胁到了皇室利益,将我们当成是绊脚石,当然凡是威胁到皇族利益的不管是门派还是家族,最后的结局必然会被冠上判臣之名。鲁家庄想必也不想步上玄月宫后步,但树大招风,鲁家庄百年基业岂是一招想避就能避开的?这些怕是二爷心中早就有数,再者这些年鲁家庄虽表面上和气,但私下里是否有二心二爷自然比我清楚,为何鲁家庄会走到今日被东燕皇室视为眼中钉的地步,其中难道就没有自家人的推波助澜吗?那些人明着看得不到好处,来个鱼死网破也未尝不可,但实则若是他们暗中勾结朝廷,难道就不能被招降吗?二爷或许会说,朝廷若想招降,那也必是先从您下手,只有鲁家庄誓死效忠于他们来说才是无后顾之忧,可实则你们之间早就心生芥蒂,未必不再心生怀疑。这个局是鲁家庄前几代便种下的,无解。”杜丽娘冷静将这些话分析完,淡然看着他。
她语气锋利,字字都说到点上,鲁二爷端着茶盏的手猛然一阵抖动,险些将滚烫的茶水溢出。他眸光深沉看向杜丽娘,心中惊讶之余也不无感叹,果然是从玄月宫出来的人,能得望月这番调教,即便没有了玄月宫和望江楼他们依然还都是独当一面的良才。他只是没想到她看局势竟是比族中之人还看的透彻。此时鲁二爷也不想再去狡辩,人家显然有备而来,只问道:“杜老板想说什么?”
“人情冷暖想必二爷比我等感受更深。”杜丽娘接着道:“拜高踩低的多,雪中送炭的毕竟是少。二爷一定不希望鲁家庄走到那一步,但二爷若想未雨绸缪,在这么多合作对象中找一个能稳固的伙伴却是难,若被人反咬一口到得不偿失,既然如此,二爷何不考虑与曾经您伸出援手的我们呢?我们既得您恩情,必当铭记在心,虽无法同当年繁盛时期的玄月宫相比,可望月公子的名号还摆在那里,其人品自是不用说,与望江楼达成永久的联盟伙伴,才是鲁家庄高枕无忧的良策。”
另一女子也笑盈盈说道:“我们可以在此保证,但凡玄苑有昌盛的一天,必保鲁家庄繁荣的一天。互扶互助,方保良久安宁。”女子容颜清秀,说出的话却极是蛊惑人心。他们此番前来的目的很简单,想要借助鲁家庄的势力,可鲁家庄岂是那么容易就与他们达成同盟的,势必要结成一气,保以两方利益。
鲁二爷这才看向说话的女子,两年未见她比当初更加的稳重了。相比起杜丽娘来,一直与鲁家庄在业务上全权负责有联系的音儿似乎更得其信任。鲁二爷斟酌了下,端起茶盏呷了口茶,既不表态也不否决,只是在心中权衡利弊得失。杜丽娘与音儿也不催,两人安坐于椅子上,也静静喝着茶。玄月宫的两大宫铃出手,想必也没有多少事能难住他们。
等了一会,鲁二爷开口笑道:“能与昔日的玄月宫达成联盟是鲁某想都未敢想的,但既然是联盟,没有什么比联姻更能巩固,不知杜老板是否考虑过此事?”鲁二爷眸中精明一闪而现,现在退居在烟涯岭的玄苑确实不能同昔日令世人忌惮的玄月宫相比,可相比起其他同盟来说,望月做事素来一言九鼎,更遑论是背叛之事。能与之联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权衡再三鲁二爷谋计过后,便欣然允之。
联姻?这下到是让杜丽娘和音儿惊怔了,鲁二爷说的对,联姻才是确保双方同盟最好的办法,若是能嫁入鲁家庄,仅凭着他们的头脑还怕不能共同发展吗?只是这联姻的人选……
“不知二爷是否已有人选?”音儿问道。
“鲁氏长孙潇然正当年少,尚未娶妻,不知能否求娶昔日玄月宫二位护法之一?”望月手中的人个个都是美女,能娶之必是增光的荣耀。
鲁潇然?该是想到他的。他在族中年纪正合适,余下几房稍小了些,再说鲁二爷也不会同意别人来的,毕竟只有他亲眼看着长大的鲁潇然才最放心。
相较于音儿的熟悉程度来说,杜丽娘对于这位鲁公子还是稍显陌生,便对鲁二爷道:“此事不急,待我二人回去商量过后再给二爷答复。”
回去的路上杜丽娘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们住在兖州城酒楼内,此番前来就是为说服鲁二爷襄助一事。现在烟涯岭早已不是他们的天下,能求得一息尚存尚是不易,若想重夺地位需得有强劲实力在背后支撑,若是从前杜丽娘还可找凤景行,他如今在西凤可谓执掌一权,地位今非昔比,但经此出卖一事他们之间的情分早就断了,或者说他能有今日踩踏着玄月宫往上爬功不可没,没了那座靠山其他的便都不足以令其翻身,既然如此那他们必需另想办法。烟涯岭本就是卧虎藏龙之地,如今局势更是混乱,若他们不能在此时一举重夺地位,将其控制,那必然会落入他人之手,再想复势怕是越加困难。
“你不觉得有人一路跟着我们来此吗?”音儿看了看客栈门外,将房门掩好问道。
门口有两人守着,杜丽娘疲累的闭了闭眼,无所谓道:“不用搭理。”他们马不停蹄的赶路,来到此处就往鲁家庄赶,依着他们的警觉性自然知晓是谁在跟着。那个人是怎么知道他们在仙霞郡的,跟着他们的目的又是为何?她懒得猜,也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的纠葛,早在三年前他阻止她报仇他们之间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若非她现在没闲暇功夫与他算账,哪能容他如此嚣张。
音儿也看出来其中的蛛丝马迹了,但这些都是琴的事,他们从不过问各自感情之事,是以也就不再问下去,只将今日之事继续说道:“你对鲁二爷的提议有何意义?”她倒了茶杯水,拂袖而坐,慢慢喝着。
音儿会这么问并非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在问她人选之事。他们此次来便没有要打退堂鼓的意思,联姻之事势必要进行。杜丽娘想必是真的累了,仰靠在椅子上顺手接过音儿手中的茶水,不客气的喝了起来,颇为嫌弃道:“这么难喝的茶亏你也喝的下去,与我们阙仙楼的差远了。”瞧这嘴刁的,还真是给惯的,音儿也不恼,既然她不爱喝那她正好。
杜丽娘咂咂嘴,说回正事道:“说实在话,鲁家庄这边从前一直是你在联系的,我对那位鲁公子并不熟悉,你想必是见过的,你对他印象如何?若你觉得还不错,那撮合你与他我到是喜闻乐见。”说罢故意试探地看向她。
经这么一提及,音儿秀丽的俏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红晕来。她与这位鲁公子见面的次数虽说不多,但初相识时他的温文尔雅和善意都给她印象深刻,再相遇却是她在货款和钱银间出了点小问题,幸得他仗义援手才不致令她尴尬,他们也就这么认识了。后来她每每前来兖州总期待着能与他相遇,可他似乎不是不在庄中就是在养病中。听闻他的腿疾并非先天造成,而是自小族中内斗被人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