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被仙儿这一弄到是精神好了些,勉强吃下几口饭就听得殿外有宫女前来告禀说是巫医前来给她诊脉。到是没想到苏映寒的效率会这么快,先前一直是由姬典那边的大夫在给她诊治,北魏盛产不少名贵的草药,至于北魏人的医术如何她早已领教过,自然也是相信巫医的。从前她养在相府中的不少花草皆是为抑制寒毒,也都来自北魏,若这次真能恢复容貌那是再好不过,但她也没有抱着必然的决心,毕竟伤的太久了,有些毒素早已渗入骨血,伴随着寒毒发作起来连她自己都很难控制。
殿中宫女开始掌灯,夜已将落幕,华灯初上。巫医还是先前给阿月诊治过的那个,据说是专门为苏映寒看诊的,此前两次他对阿月的态度都算不上好,这次不知是她身份不同还是苏映寒特意叮嘱过,他一扫之前对阿月的鄙视,半跪着认真诊起脉来。阿月坐在摇椅上,半磕着眸,也不打扰他。仙儿等人伺候在外,房中只余下她二人,有什么话巫医也并不隐瞒。
“小姐的身子仿似受过重创?”他这么问阿月也没隐瞒,反正就算隐瞒身体还是实诚的骗不了人,最终这些话也会被传到苏映寒耳中,而他既已对她起疑,刻意安排巫医来给她看诊,不正说明了他想知道她是谁,而她是谁,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在问这个问题。
“这些到是靠调养就能慢慢恢复,只要用名贵的药养着并无大碍,脸上的伤疤看起来也已经有所好转,不知是否用了润颜生津膏?”
“是,家父命人诊治过,大夫就让一直用着,说虽不能彻底恢复容貌,时日长久也必能好上七八分。”
“正是。润颜生津膏中有一味药乃北魏特产,其药效非常有用,小姐多用并无坏处,而麒麟草数十年也只结一次果,所结麒麟珠乃起死回生的良药,可治百病,是为北魏镇国之宝,也可治小姐寒疾之苦的其中一味好药。”
阿月心中一阵涌动,寒毒于她来说相依相伴太久,骤然听闻能解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旁人无法感受的。
“可是小姐这寒毒要解却是要伤了根本,此毒少说也有一二十年,若非有武功底子压制着发作起来怕是极其难受的,可若解了毒一招伤了元气,后果会如何谁都无法预料,严重者甚至危及生命,还请小姐慎重,臣也不敢贸然行事。”巫医将药箱打开,取出银针来,再将盒子里捣碎的草药也摆在一边备用,又道:“小姐可慢慢考虑,还是先将脸上的伤治好吧。”
虽说脸上的伤好治,却是一点都马虎不得,本就留了疤,想去除颇费番功夫,其中疼痛难忍需得有常人难熬的意志力,不可摧毁的信念,也需耗费颇长一段时日。首先就得将原本已经长好的腐肉剔除,再将毒导出,需每两个时辰就换一次草药,且不得见光。
阿月躺在摇椅上准备接受第一次施疗,巫医为她取了干净的锦帕咬在口中,以免她疼痛难忍时会尖叫出声。阿月推拒了他的好意,没有什么是不能忍的,更何况是疼痛呢。她咬紧牙关坚挺道:“开始吧。”
半开的窗外能看到悄然爬上枝头的玄月,月光沉静如水,而她此时也异常平静。她始终都坚信所有的苦痛终会过去,忍耐也不过是暂时的。
炽热的火源炙烤过冰冷的刀锋,尖细锐利的刀柄被握于一双手中,举着提到阿月眼前。玄月宫出生的人天生就对锐器有敏感,更何况是已经逼近了他们面门,若是往常她必定会第一时机反击,那是出于自保的本能,犹如吃饭那般家常,若连这点警觉都没有,那离死也不远了。然而此刻阿月双手拽紧了衣角,眼睁睁看着刀柄向她移近。她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却无法再将眼睛闭紧,任着巫医在她脸上来回的划动。巫医的动作已经放的很轻柔,可还是令她痛不欲生,几次都忍受不住。她紧咬唇瓣,额头上密密麻麻形成一层细密的汗珠,巫医深怕渗到伤口中便把仙儿叫来给她擦汗。翻动伤口总是怵目惊心的,巫医一块绢帛一块绢帛的往外丢着,沾染了血的绢帛堆积在木盆中,已有半盆之多。阿月到是没什么,反是仙儿几次看到这些都险些要晕厥,被巫医喝令她忍住,若是不能给他们助力,那就不要来打扰他们。阿月抓着仙儿的手,慢慢地她也镇定下来。花了统共两个多时辰,第一次诊治总算结束,巫医将收尾完成,她的脸被包成个大粽子,只差没在头顶扎两只小耳朵出来。唇上几乎被咬的血肉模糊,苍白着道了声谢。
巫医许是没见到过她这种这么能忍的,赞赏的看着她,又叮嘱了仙儿些事宜,需两日后才可出门,然这仅仅是第一阶段的诊疗,还需看成效再调整药物和方案。
阿月背透汗注,整个人都虚弱的瘫软在摇椅上,以她现在身体这种状况别说是解寒毒了,就连脸伤都熬的很吃力。
仙儿去外取了参汤来给她进补,阿月一小勺一小勺的喝着。看着她虚软的模样仙儿心底有片刻的动摇,眼前的女子哪里是什么工于心计、城府极深的毒辣狠厉之人,明明不过是个看起来那么单薄瘦弱的纯粹少女。她笑起来眸底会璀璨如星辰,只不过那清亮到透明的眸底藏的太深,是她看不懂的复杂和幽暗。她曾想过,如果当初阿月没有将她带出军营,抑或者她的目标不是她,那她现在又会如何呢?还是当她那个命如草芥的卑微女子,还是极有可能已经忍受不了桎梏而死?不论是哪一种结局都好过阿月给了她希望再亲手幻灭更要残忍,阿月不也利用了她达到她想要的了么,所以她并不亏欠她。正如祁珍所说的人要为自己而活,既然是阿月先利用的她,那就别怪她背叛了。
连着两日阿月都未出过殿门,脸上也一直都被绢帛包裹的密实,每每伴随着草药味入睡却是出奇的好睡。到得第三日早朝过后,苏映寒亲自过来找她,这些日子阿月包裹的太晃眼也没机会去玉清殿听朝事,既然他来了那便问问贺青彦那边的情况,先前那边可是动作频频,大有种为贺芸罗不忿之感,若还是如此恐怕会危及到继位礼,势必要将他严密看守着,莫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这些事暂时不需要你操心,你只管养好伤就行,别等继位礼那日你出席不了,还是你想顶着这么个大包受人瞩目?”他抬手指向她的脑袋,定是巫医告诉他今日可拆药前来查看。
阿月横了他一眼,并不觉得这个样子有什么丑的。于她来说皮相不过是外在,真正丑的是一个人的灵魂。约莫过了会儿,阿月坐在铜镜前对着镜子俯视,看起来也并无多大区别,甚至还没前段时间用了润颜生津膏来得好,不过巫医说过这只是暂时的,她眼下远远要比三年前好许多。本来早前就约好了今日要带她出宫,仙儿则特意拿来一套粉色的裙装给她穿,配以毡帽垂以面纱将她的脸挡住,一来避免光照,二来也免于吓人。
阿月从未穿过这么少女的衣裙,那抹粉色嫩得能掐出水来,她手指一抖,差点将衣裙摔在地上。眼缝瞟向仙儿,这么艳的颜色哪里适合她了,根本就不是她的风格嘛。阿月还要往柜子里去挑纯白的衣裙,被仙儿推搡着往屏架后走,笑道:“小姐年岁又不大,为何老要穿这么沉闷的衣装,不是白色就是黑色,看的都让人生厌了。”覆又悄声道:“太子殿下想必也不想再看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嘴巴这么会说话了,阿月佯装要生气,都说的什么跟什么,苏映寒想不想看和她想不想穿怎么就又能联系在一起了。以她现在和苏映寒的关系,看来是怎么都说不清了,便是告诉别人他们不是那么回事大抵也没人会信,索性也就不解释了罢。她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早已摒弃情爱,又有什么资格再去谈论儿女情长呢。
待阿月出去时苏映寒果然眼前一亮,直夸仙儿有眼光,她就该穿的活泼些,整日里那么沉闷心情都不会好。仙儿也是知情识趣,临出门前说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就不去了,实则是不愿打搅他们。苏映寒看在眼里,默默点头,阿月挑的这个婢女眼光不错。
路线是早就制定好的,毕竟是太子出巡,明面上看着像是心血来潮,实则早有侍卫将一切路障都撤除,凡是能威胁到他们的都不会出现,而侍卫也是贴身守护在他们身边,连食物都是菩桃先用过无碍再给他们用的。或许继位大典真的是临近了,魏都启动了一级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