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妃的女儿失踪十数年,亏她还能扯得出这个谎来,偏偏她这般说还真有人这般信,迈步便要往宫外走,神色焦急,边嘱咐宫女道:“去请巫医。”
“皇上……”魏后的声音被落在身后,掩藏在宽大袖袍中的五指狠狠摄紧,哀怨而凄婉。明明知道熹妃这么说不过是在扯谎,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用这么拙劣的谎言将魏帝从她寝宫中请出。她大概是这整个天壑大陆最懦弱的皇后吧,徒留着虚名还不及一位皇妃尊贵。
“看他表现。”临去前魏帝留下这么句意味深长的话,稍倾就看到跪候在华澜宫外的苏映抑被侍卫带入偏殿看管起来。
“娘娘!”宫女在魏后踉蹡跌倒时及时的将她扶住,魏后跌坐在软垫上,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球,凝望着寝宫外漆黑的夜色怔怔出神。那是魏帝离去的方向,却只余留下一片空无。熹妃,这个哽塞在她心间的名字,多少年了,午夜梦回都会让她在痛恨中辗转难眠,可那又如何,寒儿终究是她所生的儿子,无论她曾多么得意,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魏后眼底又恢复成了那个惯然从容威仪的女子,对身边贴身宫女道:“这件事既然有了转机,皇上那边也是松了口,抑儿想要重新复位不止要看他的态度,更重要的是那日的事需要有个人来背。”
宫女听懂她话中的意思悄然领命而去。
蔓华山,横跨南晋东燕北魏三界,成三角之势将东燕包绕其中,又因其中极难攀越的灵犀峰而将南晋和北魏隔绝其中,对东燕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便是如此余下的姝砚峰和訾麓峰就变成了南晋和北魏之间横跨的桥梁。且两座峰都算不得高,要想派重兵驻守亦是难事,于是各自在蔓华山附近的城镇驻扎军队,平日里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近来几日蔓华山附近到是有些微的异动。原本这些异动是无人发现的,毕竟蔓华山绵延数千里皆是袅无人烟,除了会在常去的山头采药外,许多地方都无人涉足过,哪里会想到真的有人不惜耗费人力物力驻扎在此。
偏是如此,有些人常常做事不安牌理出牌,是以常人揣摸不出其心意。
“刹电,快点起来,我听手下的人说了一则消息,你速去禀报主子,看来北魏和西凤早就串通好了诈败,正挥军直往蔓华山而来,想必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目的,若被他们发现我们在此,莫说是偷袭北魏,反过来怕是要进攻南晋。”姬雷神色紧张的推着树杈上磕眸的刹电。他们之所以一直都不敢贸然进攻北魏,就是不知北魏国情如何,一来是怕他们诈败,二来是怕他们囤积实力,打草惊蛇,反而被来个釜底抽薪。姬雷和刹电这次的目的为的就是来探北魏国情,顺便为实力削弱的北魏一个重击,以为此后对付北魏做铺垫。
阿月说的对,轩辕澈此人一直伺机不动,冷眼旁观着三国战事,为的就是积存实力,然而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若单单只是跟随在北魏和东燕之后先吞并西凤显然并非是明智之举,若在这时出其不意给予北魏一击,那这块难啃的骨头才有松动,一旦北魏有了松动,那三国于南晋来说也就等于囊中之物了。轩辕澈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惜他的计划被识破,哪里想到还被反将一军。
刹电翻身而下,略有迟疑道:“你这是从何处听来,莫不是假消息?”按理说主子的计划天衣无缝,怎么就被轻易发现了呢?再说他们从姝砚峰一路攀爬过訾麓峰,行动上周全缜密,又一直潜伏在蔓华山不曾有任何动作,北魏那边怎就能得知破绽呢?
正说着,就有人上来禀报,“北村从昨夜起就陆续多了许多魏军前来驻守,至今日还在不断扩增,应不止来了一队魏军。”
挥退了手下,刹电和姬雷均是陷入沉默中。还是刹电当机立断道:“我这就折返回去回禀。”眼下无论哪种方式对南晋传递消息都怕是行不通,极有可能将自己的位置暴露,唯一的办法就是刹电再沿着蔓华山折返,且他行动迅速,最为妥当。
姬雷点点头,让他速去速回。当日夜中轩辕澈派去北魏的两千人到是没等到刹电的消息,等来的却是魏军的行动。弥漫在蔓华山脚下黑压压的人头瞬间将山头围住,也不知他们是何时悄无声息在他们眼皮底下爬上来的,直到姬雷得到消息时,魏军已向他们围剿了起来。漫天火红的山光将整个訾麓峰照亮,而绵延开去的魏军像是没有尽头,一时到分不清来了多少人,直让晋军倒抽口冷气,莫说此前盛传的魏军被凤军大败,就此时看去哪里像是被大败的样子,到是个个士气凛冽,一副上阵杀敌的激昂气势,到显得晋军没了底气。
几乎是毫无疑问的,晋军被打败,连夜败逃,再不败逃怕是连原路都折不回。其实并非是魏军靠着人多战胜了晋军,在与西凤的对弈中魏军败的很彻底,几十万士兵到最后剩下的一半不到,这口气苏映寒是实难下咽的,这才有了对阿月的逼供,无非是拿西凤没办法。元气大伤的魏军除了要休养生息,再经不得任何一场战役,又是如何再让几万人的晋军败退呢?这次魏军的人数远远比不上晋军,不过是出奇制胜,先装模作样假装来了不少人,再趁着天黑时一击攻下方才惊诧中想要找寻计策的晋军,堪堪艰险的赢了这场较量,若是等晋军回过神来仔细打探,未必就轻易让魏军得逞。而这无疑也是给士气低迷的魏军强有力的兴奋剂,一时众人心头的重担落下,顿时人人都神清气爽,内心雀跃不已。于魏军来说压力自是重大,若再被晋军取胜,看出什么破绽,势必下一步便会引得南晋挥军北魏,岂不是北魏的灭顶之灾?这样一来南晋不但探测不到北魏的实力,定不会再贸然进攻,而另一边魏太子苏映寒也听从阿月的建议与西凤争取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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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从树影间穿透而出的斑驳星光铺洒在富有古韵的塔楼上,塔楼沿层而上,檐顶雕琢的古朴而精致。原本暗黑一片的楼道中逐层阶梯上被琉璃盏点亮,风影婆娑,倒映着一位女子的剪影,她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另一位女子,相较她的剪影明显矮上许多。女子抿唇拾阶而上,面色肃穆,就在方才有女祭司上来向她告禀,说是塔楼的顶层有异动。塔楼顶层素来都被祭司院放以重要的祭品和禁术,除了大祭司外人不得进入,既然芸罗有了甄选的人选,免不得带着她一同入内。然而待她推开门进入,果然是出了不小的状况,那些被供养起来的蛊母不知何故竟相继死去,这到是她做大祭司这么多年来从未听闻过的事,莫说是她就连上一任大祭司怕是都未出过这种状况,这让她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伴随着这种预感而来的,让她想到了一个人,自从将蛊虫用到了这个人身上后才出现的这种状况,莫非是用在他身上的蛊虫有异,才会引得蛊母一同死去?怎么可能!
芸罗眉头紧蹙,对同样神情紧张的接任祭司嘱咐道:“这件事切勿声张。”
接任祭司点点头,对她的话惟命是从。俨然一副是芸罗的心腹,恭恭敬敬随在她身后。
两人尚未走出塔楼就接到宫中侍女的告禀,此人是芸罗在宫中的眼线,借一步说话,就听得那侍女将晚间发生在宫中的事奏禀给她,包括阿月如何挟持苏映抑要挟见苏映寒,苏映寒又是如何淡定自若的将苏映抑解救出来,宫中侍女无不对这位素来敬仰的太子殿下垂暮,是以讲起来难免添加色彩止刹不住,芸罗不满道:“说重点。”
“……”侍女也知自己在这位未来太子妃面前失言了,忙低下头说道:“二殿下现在正在华澜宫中,皇后哭诉了大半夜才使得皇上松口对二殿下弑君一事重新彻查。那个阿月单独与太子殿下面见了许久,奴婢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但阿月最后还是被送入了地牢,想必没能威胁到殿下。”
彻查?芸罗很快就想通其中的原委,再经侍女所说的那个阿月竟能有本事挟持苏映抑,想必没有那么简单吧,苏映抑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做什么事必定唯利是图,所以讲不定并非什么挟持,而是他们自编自导的一场戏,各自图谋而已。苏映抑借此重回宫中,说是彻查,想来离他复位不远了。之前他暗中做了许多事都撼动不了被废的结局,也悄悄梢人找过她,都被她给躲了过去,没想到竟然因为这件事而让他能找到机遇,不得不说那个叫阿月的小子着实赌对了一把,就是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真的想到了这其中的厉害趋避,若说是后者那就麻烦了。据闻是个长相极其丑陋的人,芸罗压下心头隐隐泛起的担心,她觉得有必要去见上一见这个人,顺便查看下他身上的蛊虫究竟怎么回事。如果这个人真有什么野心或者什么威胁到魏宫,那她势必就要先下手除去,身为未来太子妃她有这个责任替苏映寒做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