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是听到有狱卒在恭敬叫唤他为殿下,阿月这才想起这不就是北魏二皇子苏映抑么,这里除了能见到他这样的贵公子也见不得第二人了。说来也是可笑,谁能想到当年一心对她容貌感兴趣的苏映抑,会在多年后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下见面,而再见面时他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二皇子,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孤高冷傲的望月,他们一样的沦为了阶下囚,一样的被人践踏在了脚下。世事轮回的多么可笑,她都不禁要焕尔一笑,兜兜转转他们都将自己陷入悲惨的境地,若当年直接死在塞外的那场大火中,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如果出来?这世间哪里来那么多的如果,如果真的回到那天,他们不曾初遇的开场,本就意味着结束,她也就不会知道情爱是什么,不会知道爱一个人都多么辛苦,不会知道单恋着一人不让他知道是多么的悲凉。所以没有如果,所谓的因皆是藏在果中。
阿月被丢进铁牢中,她的待遇自然没有苏映抑好,北魏人如今都恨死了她,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又怎会让她过的舒服。两个狱卒恶狠狠看了她几眼,那眼中的狠毒一目了然,还藏着些意味不明的意思,看的人惊心。阿月并未理会他们,并非她已料到自己会遭受什么境遇,而是既然她敢这么做,自是知道北魏人的手段,她有那个胆量必也有承受的勇气。阿月凝望着灰败的牢房,心里一片空茫。自从纳西死后她就一直是这个神情,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沉浸在纳西死去的悲恸中,从没有一刻这么挫败过。她不能忍受身边至亲之人离自己而去,只要一想到他们与她生离死别,而她却还要承受这无尽的寂寞继续活在这世上,她的心就痛的不能自已。
不久后阿月就明白了为何那两个狱卒会在临走时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狠毒,是为她接下来的悲惨而雀跃。阿月没有在牢里待多久就被人又架了出去,他们将她带到一间黑暗的牢室内,那里虽也身处地下却并不冷,四壁的灯被点亮,火红亮堂的灯光却并不能驱散她的寒冷。一目望去四周墙壁上皆挂着刑具,看来她先前想着他们不会刁难她想来是错了,他们并不会让她太好过,她是北魏的罪人,便是在她身上做再狠毒的事都不为过。
他们将她捆绑在柱子上,先是穿着大臣服饰的中年男子将她打量一番,再然后他便冷冷开口问她:“如果你想要个痛快点的,那就将如何陷害北魏的罪证说出来,在西凤又是谁指使你的也一并说了,或许你可以少受些罪。否则按上头的指令便是让你每日来这里领一顿鞭刑,你也莫要受不住,在这里想死怕是没有这个资格。”男子的话冷酷无情,面色严峻,话罢他就找了个椅子坐下,冷眼端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这么说来他们是将她当成西凤的细作了,故意来害北魏的?然而事实是她比他们还要痛恨西凤,若是被他们误会那她再想翻身就难了。
“我要见太子。”阿月从低垂中抬起头来,她眸色无波,平静的陈述。
“放肆,太子殿下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男子怒斥道。此言一出他见阿月又垂下头去,显然不想同任何人谈,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挥了挥手让行刑的狱卒准备。
“啪,啪。”清脆悦耳的鞭声响彻在空旷的牢间里,每提起一下落下时皆是沉闷的声响,却也仅仅是鞭响,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大人,他好像昏过去了。”狱卒放下带血的鞭子,抬指掐住阿月的下颌,她紧闭着双眼,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白色的囚服上错落着许多深浅不一的伤痕。斑驳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而那个紧咬着唇瓣一声不吭的女子自始至终都未曾叫喊过一句,直至忍受不住而昏厥。
这场鞭刑足足抽了有半个时辰之久,被称作大人的中年男子显得很是不耐烦,看来这小子是个倔强的骨头,但再难啃的骨头只要到了他手中即便是脱了层皮也要她将该说的说了,该画的押给画了。
“拖下去,明日继续。”男子冷冷说道。
阿月的脚下被拖出一条蜿蜒的血痕,狱卒毫不留情的将她甩在枯草地上,重重锁上铁门。其实被摔下的那刻阿月就已经疼醒了,她就那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来是身上实在太痛也没力气再动,二来是无望。她要如何才能一个人无望的活着,毫无希望的坚持着那份执念?
许是真的太累了,毕竟一路上她都没怎么睡过,此时竟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梦中她好像回到了过去,那时阿爹还是玄月宫的宫主,虽不曾对她以真面目示之,也一直将她当作普通的弟子看待,她在玄月宫中过的异常刻苦,教官也从未给过他们一个好脸色看过,但此刻她却依然还是想要回到那个过去,哪怕再苦再累她的心都是平静的。阿爹就曾不无惋惜的对她语重心长说道,她虽然做事出色,智谋绝不在任何人之下,可她还是太过单纯,她对情事历练的太少,又极其自负,私以为能将一切都处理好。可这世间往往最不能掌控的就是人心和情感。阿爹,如果女儿当初听你的话一辈子留在玄月宫,是不是心就没那么痛?阿爹,阿爹,女儿错了,如果我认错是否一切就能重来……
眼角氤氲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记忆,她在自责中无法原谅自己,不仅是无法原谅因她而死去的那些人,还是无法原谅错爱了一人。是啊,越是爱的太深,才会越是恨的深,她也只能在意志薄弱时才让脆弱侵袭自己,所有的苦痛和不能才会剥离理智悄悄占据她不愿承认的心底。
————
“怎么样,招了没有?”巍峨森严的宫廷内,一整排人身居官服,分各两列严肃的讨论着。
这是北魏的皇宫,古老气派,议事阁便在铺陈的蜿蜒阶梯之上。用红瓦顶檐堆砌起来的宫殿庄严肃穆,鸾殿上明黄色蟒袍端坐的正是北魏年轻的君主,低垂着眼眸静静聆听底下大臣的争论。
大殿周围以一盏盏晃眼的烛灯装饰,兰花雕制的木架上均陈不同名贵摆设,红底铺彻的地面大气磅礴,自有一番别致和韵味来展示这座威严的宫殿。
四周贴身伺候的太监宫女这时都不敢去打扰这位君主,单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就比他的父君要令人害怕的多。此时北魏这位最尊贵的君主单手托着下颌,端坐鸾殿上,眼眸低垂,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自是无人敢去揣测。底下议论声一片,可他却像是游离在外,全然似未曾在听,又或许他是在听,懒得反驳他们罢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动作。
“招?”另一大臣龇笑道:“哼。好一张利索的嘴,当初既肯哄的苏大将军听他的,自有他的厉害之处,此时怕是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怎肯乖乖就范!”
“说的对,既然那小子是西凤派来的奸细,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也必知一旦事情暴露绝非还能活着,既是早被抛弃,必抱着万念俱灰,怕是折磨也无用。”
“那就继续打,打到他肯说为止,我北魏有的是各种刑罚和手段,只要别把他弄死,还怕没有他招的一天。”另一人加入不屑道。
“此主意好是好,但眼下西凤那边怕是已然知晓此人被我们抓的消息,不知会否派细作来将他杀死,以免后患。”
“那最好,本就是颗弃子,若还能威胁到西凤让他们日日惶恐岂不快哉。等的就是他们来。”
底下大臣辩论的热火朝天,难得的对高坐在皇位上的君主并无一丝惧意,却是也有两人并未加入战局,安然站立一侧,保持着中立。一位遥在臣首的便是北魏国师贺青彦,而另一位站立中间神色微有异动,似是一直聆听着众人发表意见,实则紧抿着唇一句话都未插进过,却还能保持着一副已入战局,忧心忡忡的模样,此人乃是礼部三品侍郎姬典。他暗中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同时也在暗中思付,只是他神色太过内敛,以至于无人发现他的异常。
到是国师端着副架子,旁人无人敢靠近,也无人敢去问他。说是不敢,皆也非其尊崇的地位,而是国师其人手段狠辣,做事素来就有自己的决断,鲜少会听他们之言,再者若是说错了一句话惹得其不高兴,后果简直令人不寒而栗,是个比魏太子更令人胆寒之人。其阴险下作手段往往是背着君主而为之,虽有对他不满,但却是毫无证据能指证他。再加上他有一位当大祭司的女儿,人称芸罗郡主,更是巩固了其在朝中的地位,两者相辅相成,相互成全,誓有将北魏权势一统在手的态势。好在现如今是魏太子掌权,年轻气盛,行事雷利,断不让人威胁到其皇权,逼得国师收敛锋芒,不敢在其面前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