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故此特意郑重其事的向黎儿道谢,甄儿即便心有怨怼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对黎儿再发难,否则她就是公认与众人为敌。甄儿忍了忍,咬牙狠狠瞪了黎儿一眼,勉力咽下这口气,随着玉雪入了春风亭。
一齐人娇生惯养,走了不多会也累了,遂坐下。侍女们很快将茶点奉了上来,又在近处围了几个暖炉,一时春风亭暖如春日。微醺的光影投照在帘幕上,藕色的帘幕映照在地面斑驳的光点,如湖面粼粼的波光。远处微风带着淡淡的香气夹面而来,熏得人不胜自醉。
一扫先前的不快,众人又开始巧言欢嘻,谈论着秀怜肚子里的这胎是男是女,都忘了要去春暖阁告诉朝夕这件事。其实秀怜也不过怀胎四月有余,哪里能看出肚子见显,不过是她自己装出来的罢了。秀怜哺一坐下,就有另两人随侍的丫鬟上来给她捏腿垂肩,深怕她累着。如意又去其他侍女自备的篮子里取了秀怜爱吃的吃食递给她,整个就一副老佛爷的架势。
玉雪取笑道:“看爷偏心的,都快把妹妹宠上天了,这往后还有五个多月呢,岂不是要让我等都羡慕死吗?!”
唯独甄儿一人坐在廊柱下,手中拿着鱼食,丢了好几次,试图妄想将潜藏在水底的锦鲤引上来。虽是如此,她的心思也未离开谈笑的众人,半侧着身子,被暗影笼罩的半边脸上则是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冷冷嗤笑着。低垂着眸子,继续自顾喂着鱼食。
众人都围着秀怜,她自有种众星捧月般的骄傲感,心情越发的好,秀美的眸子扬了扬,娇笑道:“爷对我们都是一般宠爱的,虽然爷近来往怜儿的房中多去了些,那也是因着怜儿怀孕的缘故,爷心里其实都惦记着姐姐们,怜儿每次也都劝阻爷去往秋霜阁,奈何爷说想多亲近亲近麟儿,怜儿也是毫无他法。”她这么说,自是为自己开脱,把司夜离去秋霜阁的责任都推给他,又刻意提出孩子,减轻了自己的罪责,显得无辜又可怜。便是众人心中对她再有气,再觉得她霸道,都是情有可原了。
“妹妹无需多虑,姐姐们心中都清楚,若是爷不来,单凭我们能起什么作用,爷的心思又岂是我等能左右的?!再说,爷近日越渐繁忙,也越得皇上的器重,能为他分忧解乏的恐怕也只有妹妹了,姐姐们非小肚鸡肠之人,又岂会不知妹妹的劳苦。”黎儿道。
“说起来到是春暖阁的那位最得空闲,我闻说她自从毒发后一直躲在苑子里,不知是怕自己太丑不敢见人还是心知做了亏心事无颜面对,整日的与些花草为伴,只可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甄儿拍了拍手,话锋一转,扯到朝夕身上。
这么一来,众人又有了话题,且这话题一致对外,与众人又无甚关系,到是说的融洽。
“若说她无颜,她有何无颜的,为了此事兰小姐至今未原谅爷,据说爷去了兰府几次都吃了闭门羹。看来爷与兰小姐的姻缘算是彻底断了。你们可不知,那次兰小姐落水,我可是亲眼看爷抱着湿透了的她出去的,那时爷眼中流露出的疼惜和痛苦绝非一般,可想而知爷对兰小姐用情至深。兰小姐这边一断,爷怕是只有单相思,此情怎可不谓人感动……”黎儿喝了盏茶,又道:“兰小姐往后都不会再踏入相府,她还有什么不敢见人的,未必是不愿意见我们吧?”
秀怜冷笑道:“她不愿见我们,我还不愿意见她呢。”此时又想到朝夕进门至今也已算月余,他们又有哪个人待见她了,秀怜更是连面子上都不愿去维持,两人至今没见过。
玉雪静静地掩嘴喝茶,听着众人议论朝夕,她是府中掌事的人,比不得他们能随意道人长短,若是连这点分寸也没有,又怎能在这个位置上令人信服。
这些如夫人们自管自说着,也不管她,在玉雪面前他们虽然给她几分面子,可不代表他们真的怕她,好在玉雪这个人嘴巴严,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最是端庄沉稳。
黎儿气愤道:“兰小姐也算和我们熟悉,若是她进府,我们也是知根知底的,她也断然不敢欺辱了我们。可这莫名其妙来了个不三不四的人,在坊中口碑又差,如今又成了甩不开的蚂蚱,这不平白拖了我们的后腿,让我们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这是自然,如今我们出去,都矮了那些个夫人小姐一头,谁不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只破鞋啊。”最后一句话说的极小声,甄儿几乎是掩着嘴说的。
话说至此处,玉雪肃容咳了咳,暗示还有下人在场,虽是心知肚明的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这么一来,她又想起今日请了朝夕赏花一事,她也是同意了的。玉雪虽无恶意,却是忘了要派人去提醒她,此时再看天色,末时三刻早已过去,只怪自己不曾放在心上。仔细一想,这条路不正是去春暖阁的路么,春风亭又离的不远,自己最开始带着他们往这走时心里是想到的,后来说着话也就忘了还有这一桩。只怕现在赶过去能弥补一二,望朝夕赶去写意亭没有看见他们能早些回来,他们在春暖阁等上一等,估摸着时辰,应是能碰上。既然已经走到这了,玉雪提议去春暖阁走上一走,大家到是没什么意见,各怀心思的想着彼此的心事,也有借着此机会正好去春暖阁一窥究竟的。
日影西斜,光影末渐。小鱼小燕在门外窥了几窥,都不得见朝夕回来。他们本想等着朝夕一齐将花盆搬进去,这也是她原先交代的。事有因由,轻重缓急,也顾不得许多。这些珍稀品种的花卉可都是自家主子的心头宝,若有损坏,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正在小鱼小燕搬花的间隙,众人浩浩荡荡尾随着几众侍女前至。几位如夫人言笑晏晏说着话,秀怜道:“我先前就问到这股香味,甚是好闻,幽淡清香,飘渺中又有种清雅的目旷神怡感,真是令人心情愉悦。自怀孕以来,我日日都睡不好,头疼恼热的,原来恰是没闻到如此凝神的香味。”
“妹妹,这香味莫不是眼前的花瓣散发出来的香气吧?!”甄儿凝眉指着背对着众人搬花的小鱼,手中的一盆白色高雅的凝雪芙,当得芙蓉属种中的珍品,墙角的石阶上尤有几盆尚未搬完颜色各异的花,且每盆中的花瓣都硕大,灼灼耀人。
“呀,果然是花中绝色啊,竟是这府中任何一朵花都被比了下去。”黎儿惊叹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喧哗声惊到了小鱼小燕,忙放下手中的盆盏,敛衽施施然行礼,微颤道:“奴婢给众位如夫人请安。”
“起来吧。”玉雪唤道。“请容禀夫人,就说我们来给夫人请安。”
小鱼与小燕均一滞,玉夫人明明派了如霜来请他们家夫人前去倚霞园赏花,怎的又会前来请安呢?两个丫鬟面面相觑,都不得何意,心中直冒冷汗,偷偷拿眼瞅着玉雪身侧的如霜,好指望她能站出来说明白。
“还不去通报,站着做什么呢,这难道也是你们夫人教出来的规矩?”甄儿柳眉一竖,端起如夫人的架子喝令道。
“若你们不去,我们可是要进去了,没看见秀夫人怀着身孕呢,怎么能让她久站?若是爷责怪下来,你们担当的起吗?”黎儿吓唬道,鬓边的珠钗被晃的环珮翠响。
小丫鬟忙低垂着头,哪敢直视这几位主子,一惊一吓中话都说不清,“回禀几位如夫人,我们夫人……受邀前去倚霞园了。”小鱼语无伦次地讲道,垂在两侧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其实他们也不知为何要害怕,只是他们年纪小,一下子同时面对这几位如夫人又毫无经验,哪经得起他们的问话。话说完,小鱼松了口气,却是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只说朝夕受邀,也不知受的是谁的邀。
玉雪自知自己失责,先前将朝夕唤去赏花并未通知众人,原是想借此缓和一下关系,可这件事毕竟是她自己的主意,未取得认可。此时说出来,她一时又甚是胆怯,怕他们会对她有想法,毕竟他们先前那番话依是对朝夕有成见,朝夕又不得司夜离的宠,而她近来与她走的近,届时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恐会失了司夜离的信任。有了这层想法,玉雪更是不敢直认,他们也没人敢将这件事栽赃到她头上。
在场的几位如夫人又哪个不是心计深沉,心思多端,只要前后将事情微一思量,便不难联想到为何单单只有朝夕能去倚霞园,而相爷却要借着秀怜的嘴告诉大家,阻止他们去了。
秀怜想到这层,以是自己被利用了,心中甚是恼恨。若事情非她所想也就罢了,若真如她所料司夜离是为了与朝夕在倚霞园幽会,那她这口气又怎咽的下去?秀怜能想到,甄儿、黎儿自然也已想到,正睨着她。甄儿唇角含着冷笑,似在等看她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