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芷澜有限的解说中她了解了自己顶替的这个女子背后的身份。天壑大陆,乾元一百三十九年,分别以四大国,无数小国组成。而他们所在西凤朝分设以天壑大陆以西最大的国家,和东燕并立屈居南晋国防实力第三的国家,却以财富稍稍略胜东燕一筹。宁朝夕,自在襁褓中尚不足一岁便因顽疾差点夭折,其母在生她时难产而死,自此宁浩一直将她寄居在府外静养,却又让芷澜在府内偷偷顶替着她,直至去年年中她寄居的亲戚家出了事,她又遭抢匪打伤才回到宁府,做回了她名正言顺的小姐。这段过去太过隐晦,怕是只有真正的朝夕本人清楚,连她父亲宁浩都未必了解的那么详细,既然她本人不知何原因被她顶替,那么这段过去就只有随着她去了。之后的事芷澜到是能说的清楚,也一五一十的细说给她听。她一怔,没想到在这个身体原先的主人身上会有着这么坎坷的过去,令她更震惊的是,这个朝代即便是在她未失忆时也是未曾听闻过的。心底的寒意交迫着惧意层层往上涌,她掉进了一个陌生的朝代,这个朝代在历史上早已湮灭或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到底是谁要害她……呃,我?”她惊慌地问道。
“奴婢不知,陈太医说可能是小姐原先就已中毒,又加之婚礼太过劳累,才致使毒性发作,好在现下毒已解。”
毒已解?她摸了摸自己左颊上那块可怖的凸起物,若说中毒就只能是由此,不知那个朝夕信不信,反正她是不信的。陈太医的说词未免太过牵强,若是她早就中毒不会只等到那天才发作,且这整个陌生的相府,从她踏入的那刻起,司夜离便处处刁难,难道就没有人想置她于死地吗?她倒是对这个连芷澜谈起时都会仰慕万分的,名义上的丈夫多了一丝难掩的好奇。
冬日连绵的积雪后,难得天空作美,暖绒的太阳照挂枝头,透过窗棂,在瓷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叶影。铜镜前美人端坐,任由着芷澜梳妆打扮,生生要将她装扮出一个美来。芷澜手巧,取了胭脂粉黛为她画了个淡妆,令她原本毫无生气的惨白脸颊顿时如三月里的春花般粉嫩俏人,水灵的能掐出水来。
朝夕触了触被脂粉遮盖的脸,精致的妆容使这张原本就娇美的脸越加妩媚,当然除去那半张脸。为了等会出去不致吓着别人,芷澜还是决定在她的脸上加上块鲛纱,虽然恐怕相府里人人都已知她容颜有损。换了件喜庆的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对挽镜花绫披帛,外罩玫瑰红色貂裘大氅,对襟白色茸毛暖融融地围在脖颈间,端得是高贵美艳,华丽无双。
这些都是她在嫁人之前置办的衣衫,不仅每一件衣衫独一无二,连布匹丝线皆是价值不菲,每一处暗纹绢花都绣得栩栩如生,恍如真能随着走动而步步生花,莲开朵朵。芷澜将她惯常用的荷包蹩在腰间,荷包并无奇特,只绣了冬日里傲然绽放的红梅,荷包用金线缝住,并不能窥得其中。朝夕放到鼻翼下嗅着,有着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仿佛是些叶瓣。
墨黑的长发只以锦缎松松的绑住,柔顺地帖服在身后。院中早有两名侍女在清除积雪,这两人是专门派给她粗使的丫鬟,也只会做些笨重的活,见她出门,到是有丝微讶,随后都恭敬地行礼,低头退在一边。她仰头望了望这异世澄净的天空,云霞浮聚,层层叠叠,如一柄巨大的伞包绕着他们。浮云背后,有丝澄亮的金光穿透云层,洒照上每一寸土地,也照进她被黑暗笼沉的心底。这是她自醒来后第一次踏出这个屋子,虽是在附近走走,却也是极难得的。不知是否这个身子本身孱弱,单薄的身子极易畏寒,若非天气实在晴好,她也懒得走动。
“芷澜,我与相爷也成亲半月有余,竟连他一面都没有见过,你不觉得他有问题吗?”朝夕抚了抚路边的一丛枯黄枝叶,感叹道。
隔着他们院落不远处有个花园,据侍女说此处是整个相府繁花最多处,经年不衰的花瓣落英缤纷开尽满园子,风景迤逦,只逊于映月阁。朝夕到并非有多爱花,只是想一观这陌生朝代和她居住的时代有何不同。
问题吗?!芷澜满额黑线,小姐你失忆的还真是彻底。相爷没有问题,只是不爱你。可她又觉得小姐凄楚,相爷既然连面都不想见,又何必非要娶她,娶了她,却要在这偌大的如牢笼一样的地方孤独下去,小姐心里该有多苦多委屈啊。她悄悄地打听过,相府中也是有几位侍妾的,其中就有一位已经身怀有孕的侍妾最得宠,相爷特此独辟一处冬凝阁赐予居住,紧挨着相爷所居的夏玉阁最近。芷澜未在朝夕成婚当日见过这位美人,往后的日子因着朝夕牵扯兰晴语一事被相爷冷落,连着其余几位美人也再没来过春暖阁。
芷澜不愿意戳痛朝夕,吞吞吐吐道:“小姐,你看那里一簇簇红梅绽开,最是艳丽。”
朝夕确实偏爱红梅,闻得此言不由朝着芷澜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假山后确有蔼蔼红梅沿石栖枝,红落落的花瓣漫过嶙峋的山石,展枝不一,为光秃秃地石块增添繁华似锦,随风散落的花瓣铺洒的山石如缀上一霭妍丽的红锦,又如漫天铺洒的上好丝绢,织锦着雪白色的天地。
两人慢慢靠近,园子不大,四处的花枝都已枯萎,显得萧条枯涩,哪是侍女嘴里说的那般风光无限。只在这漫天的花林远处隐隐有一架秋千,需漫过园子,园子错落有致,林中不止有假山,也有回廊小榭。若是过去,会离他们居住的院落越行越远。芷澜为数不多的几次在府中行走,皆是委了人带路,此时她虽想劝阻朝夕,却又见她隐有期待,也不敢阻止。
“炉子上还煨着小姐的药,若晚回去怕是要煨干了,小鱼小燕不知药量,我怕他们弄不好。”芷澜道。她显然已经忘记了上次他们被冤枉推兰晴语落湖那件事,就是因为迷路了吧。
朝夕见芷澜颇为踌躇,撒娇道:“芷澜,那我自己去玩一会吧,沿着这条路再回来,不会丢了的。”她就不信了,在自己家里还能丢了不成。
芷澜再三思量,秀美的眸子委下阵来,妥协道:“好吧,小姐早去早回,若一柱香时间未回来,芷澜自会去寻你,切莫记得勿贪玩哦。”
“嗯。”唇角微弯,绽开朵如花般娇艳的笑靥。澄澈的眸底浮起如浪般的海潮,美如优昙绽放,恍如能将人吸附进去。微勾的眉眼狷狂妩媚,似能勾魂摄魄,偏偏当她天真无邪的望着你时,仿佛天地失色,只愿沉浸在她灵魂深处,抚平她所有的忧伤。
这样的女子美得那样惊心动魄,却又如一块上好的璞玉被污垢掩藏,不知何时才能被人真正看到她掩藏在丑陋下的倾城美貌。
朝夕独自行过绕有假山的檐廊,挠了挠头,似乎又有点迷顿,这看似不远的距离,真要走了才发现是多不易,曲路难走,这一处巍峨的岩石颇多,岩顶筑有亭子,底下是冰冻的湖水。朝夕攀着岩石走的战战兢兢,步履维艰,深怕一个不慎跌入湖水中。这湖水看则浅,实则湖面冰封,窥不见底。便在这时隐有话语声传来,夹杂暧昧的喘息声。原本朝夕若早知觉,合该识趣的退离,免得扰了别人。谁知她此时正满头大汗,和身上这件秀美的衣裳较劲。她穿不惯这种逶地的裙衫,又被披帛所累,几次差点绊倒,哪有心思顾及此处另有人在。
“秀儿,他今日不在,我才敢偷偷地来见你,我日日不在想你,你可想我?”男子轻声问道。低哑的声音透着几分魅惑。
“年郎,秀儿若不想你,便不会冒着这杀头的死罪来见你,你怎还不懂我心。”说罢,女子嘤嘤啜泣。
男子哪里忍心见美人哭泣,垂首吻下女子滴落的泪珠,两人便吻在一起,难舍难分,终是情难自禁,待要做出些越矩之事时,便听闻岩洞外“哎呦”一声,遂以为自己的好事被人撞破,急急放开彼此。女子衣襟半开,难掩酥胸前迤逦的风光,男子唇边糊花了的胭脂,好不狼狈。
朝夕抚着撞痛的额角,仰眸处便是两人的身影。待得女子回过神,发现朝夕盯着自己的酥胸呆滞的发怔,心底隐有被人撞破好事的恼意,却又故作镇静,和男子对视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深意,唯有厉眸中不变的狠戾杀意隐现。男子遂然领会深意,五指幻化成鹰爪,快速敏捷,破空而来,直朝着朝夕的咽喉袭击,誓要一击将她击毙,免教她发出任何呼喊声。
朝夕一颤,未及思索太多,人已被男子捉住。男子苍劲有力的掌间灌满了内力,掌背青筋暴起,慢慢将她从地面托起。他和秀儿都未见过这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她却是看到了他们的真容,她若不死,死的便是他们。男子瞳孔微眯,黝黑方正的脸上有着不与年纪相符的老成,刀刻般的薄唇抿紧,如两片锐利的叶子。
她忽然脑海里想起一句话,越是薄唇的男人越是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