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隐晦的心思司夜离自然是无法体会的,但她眼中的迟疑到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有些懊恼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她定是觉得自己不受尊重了。也是,当初他那么混蛋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给过她,甚至连迎亲都是叶裴替着去的,这些细小的伤痕看似无关痛痒,却必定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擦掉的痕迹,她不说不代表不存在。没有如果,那都是他自作孽,他曾经伤过她几分,就必定会在日后千百倍的反噬回来,正如现在他这般懊恼的想要补偿她。
他将脸埋入她的脖颈里,抱着她再无多余的动作。
他这是着恼了?是因为他看穿了她的踌躇还是他读出了她那不为人知的隐晦?她的心痛了,这次并非因为被他刺伤,而是她在痛恨自己,他是知道的,或许她该将自己的担忧坦白说出来,可她开不了口,就算他未必会介意,依着他性子也绝非会说伤了她心的话,但真的会毫无芥蒂吗?如果她的身份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如果她爹没有手握重权,光凭破身这一污点她这辈子哪怕是做个小妾都不可能嫁与他,说到底这件事是她在介意,她不抱这个侥幸的心里去赌他们的感情,赌他究竟有多爱她,爱到可以不介意。那是没有意义的,就像她还是会在意他府中的小妾一样,这些梗存在过就无法抹杀,除了让时间一点点的淡化,欺骗自己,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不深究了。是她把一切想的太简单,抛却了感情,他们首先要学做的是夫妻,夫妻之间的那种事怎能避免得了,难道只谈情不说爱吗?这个问题从前没思考过,也容不得她想这么深,如今却是要好好想想了,可至于怎么想,她却是很着恼。她心底其实存着一份难言的苦痛,她怕两人真的到了那一步,会从他眼底看到失望,哪怕是一丝一毫都能将她伤得透彻。是了,在这件事上她是玻璃心,经不住任何一个情绪的掌控。但同时她也清楚,这种状况不会维持太久的,她总不能每次都拒绝他,可在之前她需要有个空间去调整自己的心态,只有调整好了她才能在这件事到来时不去在意,假装无视,彼此欺骗彼此的感觉。年幼时有些跨不过去的坎或许就会避开,大不了绕道,随着年纪渐长她开始意识到只有当你真的跨过去了,这个坎才会彻底在你心里消失,否则在往后的年月里会时不时的跑出来堵心。
“是不是难受?”最后她还是照顾到了他的情绪,她无法不在意,怕他会因此而受伤。
他的声音闷闷地,听不出情绪,“没事,缓缓就好。”许是怕她不信,他安抚的拍了拍她手臂,“睡吧,酒喝多了。”最后一句无疑是在解释刚才的莽撞,不知是否有吓到她,不过让她适应起来也好,这一关总是要过的,他也不可能放任她太久,总要将她变为自己的他才能真正安心。
“好。”她的情绪也是浅淡的回应着他,听着他呼吸规律的心跳声,她的思绪开始慢慢放空。帐外树影婆娑,融在烛台上的烛泪散发着微弱的光,眼看着就要熄灭,时不时的跳跃两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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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次日,司夜离让她不要去管颜九之事,能不能修成正果权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旁人若是插手结果都会造成他们的遗憾。朝夕虽然不敢苟同他的观点,到是真没再去问。颜九若想说自然会告诉她,她不是个好奇的人,自是不会随意去评价别人的感情,在她看来每一段爱恋都该被尊重。
从晨起伺候宿醉的某人喝了醒酒汤,两人就一直在各自忙碌着,不得空说上一句。朝夕是忙着在熟悉坝县的路线,由于时间紧迫,也未免消息走漏风声,他们定的急,要想弄到采石场的具体线路实不易,但大略的方向走势还是清楚的,这些都被朝夕记在了脑子里。司夜离则是在忙着调集人手,分遣任务。待一切打点妥当上路,各自骑着坐骑到达兖州时已过辰时近巳时。他们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去慢慢部署,先将人混入其中再打通关系让奴役的百姓倒戈,这样一来太耗费时间,于他们不利。这是朝夕和司夜离商议的结果,都认为速战速决趁他们不备是最好的计策,打得他们招架不住,或许尚有一丝机会能供出幕后之人是谁,如果结局不尽人意那就先将工头控制,总能等到幕后之人出现,除非是廖青在撒谎,但量他也没那个胆量。
随后而来的还有蕙平的人,由叶裴带领,马蹄声由远及近。蕙平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到得他们面前时颇有几分冷嘲热讽,“怎么,趁着本宫没动手前宁大人到是要先下手为强了?宁大人好气魄,这份功劳怕是要准备独享了,只是不知能否咽的下,可别噎着才好啊。”
颜九和一行人跟在朝夕身侧,都对蕙平的话颇有怨怼,碍着她身份不便顶撞她。颜九还在为家宴之事烦闷,心不在焉的,性子越发的沉闷。这些变化朝夕都看在眼里,她虽知道的不多,但那位鲁公子若真的只将她当妹妹看待何苦还来招惹她,他不在时颜九性子活泼,可非没了生气的。她这个做嫂子的自然是偏心颜九,莫说对鲁潇然不熟,就算是熟也不能任着他这般欺负女孩子,绝非一个男人所为。不管司夜离是否要置身事外,她是坚决站在颜九这边的,管他鲁潇然是谁,她都不会客气。
朝夕驱马凑近了颜九,全然将蕙平的话当作空气,连回都懒了,反正她若回了正好着蕙平的道,给她借口继续数落她,不回她就是最好堵住她的办法,让她硬生生憋着这口气,有火难发。果然蕙平还要发难,叶裴见她情绪不稳忙劝说她要以大局为重,这才拦住了蕙平。朝夕是故意给蕙平添堵的,两人本就互看不顺眼,眼下为了典狱司的事更是水火不容,且蕙平一直与兰晴语交好,在凤都时就时常刻意为难她,跟着她来黔郡纯粹是为了她的私心,那私心也不知是否是故意针对还是对她推举女革的阻扰。她虽是君,她虽是臣,但这无碍她心中坚持的理想,女子也非无才便是德,举荐贤才唯仁善任才是一个国家昌盛的关键。天下应是有能者居之,而非封建闭塞,阻滞不前才是在倒退。不管何事总是要顺着历史的洪流才能繁荣,反之则会被洪流给吞没,这个道理使用在任何地方,包括治理国家。她所做的并不指望养在深闺里的蕙平能懂,她只是为天下还有些想要不甘平庸,一展抱负的女子尽一点绵薄之力。
“大家可都记熟采石场的路了?这次务必要出奇制胜,一个都不许落下,绝不能让他们有通风报信的机会,让那幕后之人早做警觉,防范反扑,可听清楚了?”司夜离沉声问道。他声音掷地有声,传入每人耳中犹如号令声起,众人一齐回答“是。”整齐而响亮。若非情势不容许她笑,她必定要说他有大将之风,不去当武将真是可惜了,指不准成就不会比他这相爷差到哪去。可这么一想她不由觉着自己眼光好,挑中的夫婿实属人中龙凤,可堪当将才。这不变相的是在夸她自己么,朝夕唇角微弯,忍不住美滋滋的。
听得马蹄声起,她方要拉动缰绳驱赶马匹前进,就发现扯了扯绳子动弹不得,待得低下头去,仔细发现另一端则在司夜离手中握着,而他则气定神闲的驱着灰绒跟在她身侧。她不由着恼,质问他:“你这是干嘛,快放开我,我也要去。”
司夜离无视她的挣扎,拍了拍马屁股安抚,示意她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树底下,那里蕙平正悠闲的被人伺候扇着风,她的火气就这么偃旗息鼓,又听得他说:“看看人家哪有亲自去的,你操什么心,等着就是,好坏总会有结果。”然后他拉开了些距离,上下打量她,就在她快要被惹毛时他轻飘飘说道:“这般心急火燎是个生儿子的命。”她一拳头砸过去,看他还敢调侃她,也不知她心中担忧,还能说出这番话来,真当是佩服他的淡定。
他将她的手握住,凑低了声音歉然道:“好了娘子,为夫错了,为夫错在不该提到将来要你生儿子,你生什么我都是喜欢的。”最后一句话他压的很低,低到只有两人才能听清。
她耳根绯红,这厮又开始对她展露出雅痞的一面了,但也只得是对她才能,若是对旁的女子,她只要想想就无法忍受。这是私下相处,可蕙平他们还在不远处呢,他怎么也好意思,这人的脸皮是越发厚了,才不管有无外人在场,都要逗弄上她一番,仿佛这是他戒不掉的瘾。按司相的话来说,这是夫妻间的小情趣,正是因为对方是她才能引起他的兴趣,若换成旁人可有谁见过国相这一面的,亏得他妻子没半分情趣,总不领受他的情,真真教他无奈。可也是她,若是那些个知情识趣的解风情女子又怎能入得了他眼?哎,难怪流锦他们私底下会说他口味独特了。其实不然,他只是见过太多想要奉承他的女子了,心里早已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