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朝夕尚不知訾夙要走,自她身子大好之前已是许久未见过晚晚,也不知她身子恢复的如何,只想着历经那次生死在鬼门关绕了一圈,晚晚被折腾的大伤元气,即便后来用了她的血好了也是需要时日去调养的。而她也一直不得空去探望过她,说来始终心里是有过愧疚的,只因那时她迟疑过,舍不得拿自己去换别人,所以她怕晚晚会怪罪她,怨她太过自私。她的性子已然是如此,宁愿不负自己负了别人,也不想让别人负了自己。她狭隘她性格里的残缺,并非说她只爱自己,相反她是很重情义的一个人,否则她也不会自责了。只是在那种情况下她没的选择,那个人拿兰晴语来逼她,逼的她无路可走。她在情爱里迷了路,伤了心,总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那个台阶太高,以至于她跌落时摔得粉身碎骨,自此再也不愿触碰。
时光亏欠过的厚待,她想她只能用自己去弥补。痛了,伤了,才能幡然醒悟,原来你不是我要一直等的那个人,即便你和梦里那人很像,可他是他,你是你,终究还是不同的,至少于我来说,我爱的从来都是爱我的你。
爱情不是所谓你等了就能等的来,不是你坚持了那人就一定属于你。爱情是两情相悦,一个人的徒劳终究是单恋,而单恋最是没有结果的。所以不是她不能坚持了,她只是懂得了,放弃有时也是一种解脱和得到。没有什么是不能释怀和不甘的,因为她从来没得到过,无所谓怨恨,哪怕有过,也在他下跪的那一刹那放下了。她仓皇的逃离,她害怕被人窥探到她的脆弱,也害怕被人看到她的狼狈。她可以输,但有些伤痛只会在夜深人静时独自缅怀独自舔舐伤口。
有人会说她太过冷静自持,有人会说她太过清醒,也有人会说她太盲目,不自量力,没有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也不看看司相是什么人,天下有多少女子觊觎着他,哪是她这种人能随便得逞的。她想说她自从遇见他开始就一直在喝一种酒,那种酒叫千日醉,而她从来就没清醒过。多少次她在午夜梦回时问自己,她是否就如别人认为的那般不堪,她是否真就那么入不了他的眼,哪怕她再卑微再委曲求全都是徒劳,不过是在显示她的可悲,放大世人对她的笑话。
她犹如置身在迷雾中,拨开层层雾障之后依然还是看不透他的心。迎着炙深的夜,她抱紧身子忽然笑了,不是看不透,是她不愿看懂,世人都明白的道理,世人都看清楚的事实,偏偏是她以为能扭转乾坤。她又哪里来的自信呢!每个女孩或许都会这样,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上天所有的幸运都会降临在她身上,也必定会被最出色的男子所爱。可现实是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她也会经历失恋的无能为力,那是生活赋予的蜕变,待到脱茧而出时那才是真的长大了,而她只是在经历蜕变的这个过程,势必会历经坎坷,苦痛难当。
想罢她欣然一笑,虽然她思绪上较之旁人要来得成熟些,想法也有些不同,可她毕竟才不过十九岁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女孩若非生在古代,在他们那个世界还是刚刚成年尚在读书的年纪,情窦初开,喜欢一个人很正常,被拒绝也很正常。时光会抹去所有的苦痛,在你认为那是个跨不过去的坎时,也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嘲笑自己的痴傻。而她,不应该只为情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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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在接到訾夙的邀请时脑中轰然一热,两人相处的虽不多,却是真心拿朋友看待的,訾夙教过她武功,她也教过訾夙唱戏;她救过他,他也陪她一起闯过天牢,现在甚至陪着她一起来到黔郡,经历浩劫……他们之间过往相处的点滴虽少,却是点滴都记在心头,仿佛不过就昨日发生的事。如果说她在西凤如今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只剩下这些个难以放下的人,他算一个,颜九算一个,晚晚算一个,叶裴算一个,还有芷澜,她爹宁浩也勉强算上一个。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对她好过,是她在西凤唯一能对她报以关心之人,所以都记在心上。能对她好的人并不多,她所珍惜的就是这份情谊。
不管訾夙出于哪种理由要离开,去往哪里,她都该送送,她能做的不多。临出门前让芷澜去李府找了架瑶琴,没什么好送的,只有不负厚爱了。
訾夙会走实属太过突然,北魏皇宫传来消息说是他父皇忽染恶疾,病情每况愈下,要他赶快回去,不可拖延。虽然在此前为了逼他成婚他的父皇母后用过不少招数,但拿病来诓骗他还未曾有过,所以可想而知事情是有多严重了。只不过他在外不好将消息透露的太过,未免走漏。訾夙心有郁色,看来是该要走了,原还想再拖几日,至少也该过完女儿节,可父皇病重朝中大事一日无主就一日无人处理,交给大臣势必会被搞得乌烟瘴气,指不定还会有人站出来维护他的那位皇弟指责他的不是了。纵使再有不舍也是无法,可他心里念着那人,明知她的心里没有他,他还是想要试一次,就这一次,他放下自尊放下骄傲,只因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她在最脆弱时尚可有动摇的余地,若是借以时日得知真相,他怕是再也无力回天。他不承认他卑鄙钻了空档,爱情面前人人都是自私的,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把握住每一次,说不定哪次就打动了她。
訾夙设宴是在李府种植花草最繁盛的前院百花亭中,因四周临湖而靠,所聚花草尤为开得夺目,亭台水榭好不惬意,也是李府风景最好的地方。从百花亭中能望到整个府中每一处院落走向,同样也能将每一处院落的风景揽进眼底。而这一日却是不同的,百花亭四周黑漆漆一片,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更不见有赏花之人蹙足,最糟糕的是百花亭外沿途小径通往曲桥一路走来都不见设有琉璃盏,这里赏景是好,可就是太过暗了。她犹记得寻常这里可是灯火通明,比之那月色还要亮上几分,照得群花犹如繁星点缀般璀璨异常,难怪李招财要花巨资打造这么一处美景了,置身其中只觉得身处在浩瀚天际,被百花包围,阵阵馥郁花香心情顿时就舒畅无比,说不出的通透。可是,今夜难道这里所有的琉璃盏都坏了吗,怎么会一盏都不亮?
月光洒下一地银河,借着皎洁的月色,朝夕踩在雾色流泻一地的青石地面上,她看着自己影子苍白憔悴的样子满是心疼,近来她虽什么都不说,一直强撑着去办案,不止是心满目苍夷,就连身子都是疲累的,也只有疲累才能让她暂时忘记伤痛。索性有陈三的药勉强支撑着,就是那药每每由司夜离端来她都有股想倒掉的冲动,他这算什么,打个巴掌给颗枣吃?她早已过了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哄的年纪,也决心不再贪恋他给的一丝温柔,所以她不为所动,任凭他再如何示好,都讨不得她的欢心。而他所谓的找个时间谈谈,在她看来没什么好谈的,要说的无非就是那几句话,无非就是对她感到抱歉,要么就是替兰晴语来说情,让她不予计较,即便那人对她恩将仇报,在他看来都是情有可原的,谁让他喜欢呢。朝夕自动将司夜离的话屏蔽了,她厌烦看到他为了别的女人来找她,他可以不喜欢她,但怎能祈求她去厚待一个情敌呢,是觉得她太过麻木还是太过坚强?或许他觉着她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是不会痛的吧。她自嘲的笑自己,她可真是可笑。
芷澜亦步亦趋紧跟在身后,怀中抱着瑶琴,看着她的身影怎么看都有些孤单和落寞。芷澜问道:“小姐可需奴婢去取盏灯来?”灯即可照亮前路,同时也能温暖人心,让她看上去不那么苍白憔悴。
朝夕摇摇头,不必了。原是这样的人,何必再刻意去掩饰,掩饰了也还是她,她不介意别人看到她的丑态,反正脸上那块疤早已被世人嘲笑过无数次,而她正身在嘲笑的漩涡中,无力自救。其实她在出门时稍有施过薄妆的,只不过难掩病态,再加之突显了疤痕,显得更为丑陋,后来她就去除了妆容,索性素颜示人。她想这世间大概没有哪个男子会喜欢一张丑脸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忽然有些懊恼了,早知道让荀子墨想法子医好了,何必非要觉着无所谓,于别人来说当真就无所谓吗?罢了罢了,以色侍人终不长久,即便有张绝色容颜那又如何,看不上的还是看不上,看上之人若真是因为那张面孔想必她也会心有芥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