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无路,要是现在将人放了尚可饶你不死,反抗者斩。”訾夙面容严肃,哪里还有平日慵懒美人样子,霸气威严将他的王者气势展现无疑,也就朝夕没顾上去关注他。她的脚步随着廖青往后移,伴随着的还有廖青死剩不多的同伴。他们哪里会忌惮訾夙,在他们眼中只有司夜离会产生威胁。
另一边紧挨着朝夕的兰晴语也在不停被迫往后挪,她流了不少血,脸色泛白,身子虚弱,气息都隐有不稳,脚下虚浮的踉蹡退了退,坡地上磕绊的石子险些将她绊倒,挟持她的男子又将她给捞了起来,塞了块绢布给她让她捂住鲜血。兰晴语视线隐有模糊,眼神迟钝,凝望着虚空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有那么一刻她是后悔的,也或许她有怨恨,哀求的话再不肯轻易说出口,他的取舍难以抉择,便是她如今快要死了他也不过是在应付罢了,否则怎会以一句令牌不在身侧为由将所有借口都堵了回去。如果这还不够说明什么,那么她就真要试试到底要做到如何程度他才能抉择出来,他不选,她来替他选。
“你们别逼我,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带着他们一起跳崖。”廖青情绪越发激动,他双眼赤红,身子颤抖,拿剑的手胡乱的挥舞着。看到司夜离淡定如常廖青的声音不觉大了起来,他已乱了方寸,他吼道:“司夜离,你是要一命换两命见死不救吗?我反正落在宁狱司手中也是死,还不如拉她做垫背,你执意如此,我真带着她跳了。”他的话恐吓成分居多,司夜离岂会听不出。
他音色偏淡,面上一贯见不出喜怒,说出的话却是足够令人心惊,他自始至终都盯着廖青的一举一动,此刻似是了然知晓他会做些什么,唇瓣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廖青,你可知这位典狱司大人除了是我夫人外,她的父亲是谁吗,他可是震慑西凤的宁侯宁浩大将军,你要是杀了他唯一的女儿,你就算是死了他都会将你的尸骨找出来挫骨扬灰,你信是不信?”话罢,他看着廖青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他在试探廖青与宁浩的关系,这么看来他似乎不是宁浩的人,否则不会如此惊讶。难道是他猜错了?无论对与错,他故意试探廖青的方法其实更多的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他先救了兰晴语,兰晴语伤势重他没的选。
朝夕脚下颓软,没想到他竟会将宁浩给搬了出来,他是从没想过要救她吧,说的那么勉强,她可以不依靠他,但也绝不需要用到宁浩。朝夕是气愤的,但当她更为气愤的是司夜离接下来的话。
他说:“我可以给你一条路选,你先放了兰晴语,我们再来谈判。”他说:“回头是岸,不要一错再错。”
他后面再说了什么朝夕全然没听进去,她的脑子里嗡嗡嗡地有声音在乱叫,到最后只剩下你先放了兰晴语这句话是清晰的。她听到有人在惊恐地叫她,他在唤宁朝夕,可她明明叫小七啊,族中长老都这么亲昵的称呼她。她似是想起过去一些零散的片段,却又转瞬即逝。她感觉到身子在空中飞舞,像是可以折叠的纸鸢,被卷成了诡异的姿势,又像是自在飞翔的遨鹰,无拘无束奔驰在天地间。她终于自由了,渴望了那么久没想到却是以这样的方式,不要再回头了罢,这样也好。
她记得她飞身坠崖前唇畔笑意清冷,连看他一眼都不愿,只低低地笑:“廖青,你无非就是要我死,可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脱身吗?不,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我要按西凤的律例来惩治你,所以你就好好活着吧,活着会比死更难受的。”她用尽全力拉着廖青往后退,就在快到悬崖边上时也是廖青意志最薄弱时,她将惧怕的廖青甩开,而她则跌下了悬崖。
她说:“你费尽心机无非是想要我死,只要我活着就是鲠在你咽喉的刺,不拔不痛快,这次不用你陷害,我也知道没人能抓得到你把柄,所以我自己动手,就算是奔赴死亡也论不到你。”说这话时她身子已往下掉,但她想她是平静的,因为她奔赴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盛宴。
确然是盛宴,好戏才开场。
“宁儿——”
“小七——”后者声音压过前者,以至于那声宁儿被掩盖在惊诧声里,无人听到。訾夙身影如风般掠过,差点随着朝夕一齐跳下去,幸亏菩桃紧跟在后,眼疾手快的阻止了訾夙的行径。訾夙失魂般跌望着幽深无底的悬崖,眼看着朝夕的身子越来越渺小,他甚至都未来得及多看她一眼,将她牢记在脑海中……
“阿离,不见,但愿,再也不见。”她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抛下最后一句话,那日风太过恣意狂妄,拍打在她脸上,将她的声音拍乱,也不知是否传到他耳中。不过能不能传到又有什么关系,她都不在意了,反正总归不会再见罢。
朝夕的每个字还是清晰的传到那人耳中的,她的走像是同时也带走了他的灵魂,他整个人脸色异常惨白,内敛的情绪第一次被人窥见真实,脸上隐现疼痛之色,那种情形到真有几分随时会随她而去。
后来事情发展的太快,究竟如何訾夙直到许久后才想起零星片段,那些片段是他不愿承认的,也是他不甘认输的。他看着那个女子深藏在骨子里挚爱的男人,他以为他依然会没有感觉的,也正如他看到般冷漠淡定的像是毫无感情的陌生人,那时他手中捏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去挥他两拳,质问他看看她究竟做了什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为了要成全兰晴语,因为兰晴语再拖下去极有可能会丧命,间接的说她是为了司夜离,没想到至最后她还要为了他,訾夙双拳狠狠砸在泥石地上,无声的闷痛夹裹着石子嵌入肌肤,他的手背猩红一片,而他犹未知疼。
凤都中有过司夜离太多神幻的谣言,将他传的几欲媲美神祗,他柔情的一面,他善待百姓的一面,他铁面无私的一面,太多以至于这位司相太过完美,但应该没有多少人能看到他冷酷无情的一面,因为他将自己伪装的太好。
那不止是兰晴语第一次见到,许多人也都是第一次见。司夜离语气冷冽如冬日寒冰,丝毫不夹温度,甚至比寒冰更冷,他将被众人救下的兰晴语推给流锦,兰晴语脚下步伐未及站稳差点摔倒,她不懂司夜离为何会将她弄痛,在她未开口娇弱呼痛时司夜离已先开口,他眼神阴郁,隐含着压抑的怒火,“不要再做戏了,我一次次给你机会,暗示你,就是要你自己回头。从前你做过多少错事我都可以原谅你,也一直都在袒护着你,不是因为我真的相信你,也不是因为你的计谋有多高超,有时候我只是心疼你,心疼你为达目的伤害自己,值得吗?显然你从不懂我宽容背后真正的意义,晴语,你太令我失望了。”男子淡然瞥了她一眼,转而又看向廖青,“你以为蛊惑他就能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的漏洞太多,演技太差,很容易让人出戏,只当自己入迷。”他言词犀利刻薄,“宁儿她根本不欠你,欠你的人是我,而从她为你献出血的那刻起我也不再欠你,她已将我欠下的一并偿还了你。可你为何一定要她死,就算她活着她也不会碍到你,我已同她说好此生保她周全,也已决定回府后就僻一处院落让她搬离你的视线,从此后再不过问她任何事。她能容忍你,你却容不下她,便是念着她救了你也不能让你放她一条生路,在你眼中什么才是你在意的,你的欲望,我、权利、还是世人羡慕巴结的眼光?晴语,你已入魔障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得到的欲望,可你已被欲望控制,泯灭人性,又还怎配得到世人的尊敬和认可呢?”
兰晴语闻言踉蹡着倒退一步,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摔倒在地,脸色苍白到透明,一个字都反驳不出。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也是,连宁朝夕都看出了她的破绽,他又怎会看不出呢。是她太沉不住气了,她太过心急,那人对宁朝夕一日日上心旁人或许感觉不到,可她又岂能感受不到呢?她本想等着蕙平来收拾她,可一直等不到,也不知蕙平现下存着什么心思,且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再等,多一日她就多一分担心。仔细想来,许多小细节都将她出卖了,譬如她夜间逃走时故意弄出的动静,譬如是谁告诉了廖青她真实的身份,譬如那些男子为何在对待她时会手下留情,又为何一直在逼着威胁宁朝夕,他们最终的目的不为别的,只是要她死,所以无论司夜离开出任何条件都是没用的,廖青早已被她收买。而她同时也欺骗了廖青,她早就知道司夜离身边没带令牌,却要蛊惑他,并承诺他就算失败都会护他安全,直至现在廖青都没有怀疑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