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裴伸出去的手徒留在了半空,叹息般改为拍了拍她的肩,随即收回。只怪玉珠的眼神太过灼人,她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时到有几分蕙平的味道,谁让那是她的人。
“晚晚一定会好起来的,你担心她虽然她看不到但她一定能感受的到。”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般让她沮丧的心情好了起来,晚晚那么善解人意她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意,就是怕她担心才一直都不敢派人来告诉她的,这份了解她懂。缓了缓自己的情绪,勉强露出笑意来,她难得孩子气一回,也就只有叶裴会安慰她包容她了。果然叶裴紧抿的唇也难得的露出了微笑,那笑意非常浅薄,明明都快挂不住,非要维持的那么辛苦,也是难为他了。其实若非她一时没忍住,本不该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他是最担心晚晚的人,平白还要给他添堵,他又怎么笑的出来。
“我先前去营地找过司相,他虽未见我,却是派人回了我一句话,说是尚未到最糟糕的时候,让大家放心。”这话不仅对他说,也借着他的嘴对别人说,那个别人除了她问起,就该是蕙平了。他这是在安抚蕙平呢,至于蕙平能否被安抚那就要看他了。
叶裴的眼神微有闪烁,许是有些紧张,他紧了紧拳,再放开时,心情才得以平复。这话算不得撒谎,撒谎的是他的心,对她他从来没有招架之力,若非不得已,到宁愿身处异地,就算打打杀杀也好过面对她,每一次面对她他的心都那么疼,疼的无力掌控。
“咳,该进去了,别让公主久等。”许是疼痛太过明显,竟连玉珠都看了出来,适时的催促朝夕,免得他在她面前失态。
敛了眸中的情绪,朝夕一派淡然的招架蕙平的刁难,反正她刁难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得见蕙平时那位主儿正在房中逗弄鸟儿,既然她都有闲情逸致去逗鸟,想来心情应该是不错的。朝夕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蕙平这人喜怒无常,又暴戾的很,谁都要顺着她的意,她不喜别人忤逆她。不过于朝夕来说忤不忤逆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蕙平就没拿正眼瞧过她。在蕙平这里她总算明白什么叫讨厌一个人,就是连在她面前呼吸都是错的。
给蕙平行了个礼,规矩不能不遵,否则到落了话柄。蕙平像是压根没见着她,继续逗弄着雀鸟,朝夕就在底下跪着,兴致颇为沉敛,心情嘛谈不上好坏。她已然做好准备,蕙平要是拿她置气,除了罚罚跪口头上占占便宜,仗着身份不许她顶嘴外还能对她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做一次婚宴上逼她喝酒,毒害她的事么。那件事虽未必是她做的,但据芷澜说来她最后碰到的人就是蕙平,反正她脱不了干系,再想害她可没那么容易了,且蕙平也没那么蠢,一次不成功难不成别人还会不防范等着被害第二次么。再者那日喜宴人多嘴杂,想下手最为容易,错过了那么好的时机再动手那就是明目张胆了,她倒是希望蕙平下手好证实她的猜测,可蕙平也不笨啊。虽然她迟早要查出来那个害她的人是谁,那人毕竟也成功了,至少真的宁朝夕已经死了,这仇她不仅是为朝夕报,也是为自己报。
“你打算跪到什么时候?”说这话的是玉蝉,蕙平的另一宫女,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椅子,趾高气昂道:“公主都说了让你起来,难不成你还要让公主扶你不成,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谁。”这位姑姑的忍耐力一看就不如玉珠沉稳,言语就能将她给暴露了。
也是朝夕不查,一时分了心,让他们有了教训她的借口。她撇撇嘴,说吧说吧,她只当没听见。
“你撇什么嘴,我还说不得你了,相爷又不在这里,在公主面前你还以为自己是相国夫人,摆什么架子。”
得,她还什么话都没说呢,他们一个劲的指责她,敢情请她来就是来讨骂来着,她可没这闲功夫陪着他们玩。她算看出来了,蕙平是闲得发慌呢。早说么,她就给她找点事做了,比如说逗逗廖青啊,耍耍他什么的,蕙平也就没时间来找她麻烦了。
“有屁快放,没屁我走了。”朝夕说罢拂袖而起,她话说的粗鲁,怕是蕙平不爱听。
果然蕙平转过头来拧了拧眉,喝止了她。“你……”她有些无语的接不下去,换了口气才说道:“你也是凤都的大家闺秀,讲话这般粗鲁就不怕丢了司相的脸面吗?”
“嗯,脸面是要自己给的,可司夜离也好像并不在意这个东西,而我呢更是不在意这些身外物,既然自己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所以我的回答你可满意?”
蕙平显然没想到朝夕会伶牙俐齿的顶撞她,被她呛的脸色铁青,端茶的手都隐有不稳,唇瓣笑意不减,却多了份咬牙切齿。就知道这个女人不能留,留着就是个祸害。
蕙平呷了口茶,润了润喉,这才抿唇说道:“本宫让你去城外同司相相聚,你可愿意?”
朝夕喝茶的手猛地一翻,热茶烫在她手背上,疼得她龇牙,很快她白皙的手背上就深红一片。果然与蕙平交手她就不能大意,否则随时会被她给坑害,比如现在。只是,她方才说了什么,她没听错吧?
“怎么,不相信?还是觉得本宫怎么忽然好说话了?”蕙平嗤笑道。妆容精致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一颦一笑却皆是帝家风范,这么一比朝夕确实是显得粗鄙不堪了。她难得能不计较朝夕的无礼,并好脾气的让玉珠拿了清凉的药粉给她擦手。
直到白色齑粉覆在她灼烫的手背上,传来薄荷味丝丝清凉的舒爽感,将痛意减缓,朝夕恍然如梦初醒,蕙平所说之话并未玩笑。也是,她一个公主没必要对一个厌恶之人开玩笑,蕙平也不像有幽默细胞的人。那是为了什么,要她死在疫病中免得碍了她眼,还是嫌她在廖青之事上挡了她的道?这两者许是都有吧,身为公主爱面子是自然,她自认为朝夕凭什么同她斗,这种不屑长而久之就会演变成一种嚣张,别人只能臣服于她,却绝不能凌驾在她之上。她从未想要同蕙平斗过,是蕙平不想放过她。但无论怎样她都不能顺着蕙平的意,若是她那么爽气的答应了,估摸着蕙平又要不爽了。蕙平这人估计在宫中久了谁都要顺着她,一旦有人忤逆于她就激起了她的好斗心,她想看着朝夕不痛快,那她就装装样子好了,这件事反复推敲也是她得利,看在这份上朝夕决定让蕙平赢上一次。
“回禀公主,微臣不是不信公主的话,只是既领了朝廷的俸禄当得要听命于朝廷,皇上在来黔郡时将大权交由了司相管理,尔等就都得听命于司相,公主是君微臣是民,但将在外可不受命也。公主确定要违逆司相的意思,激怒于他吗?”这种让司夜离下不来台的事她不干,她可惹不起那个人。
朝夕一番话在情在理,当不得别人反驳。她现在身份是朝臣而非司夜离妻子,站在这个角度上说这些话蕙平奈何不了她,反会气闷在心里,让她只要一想起来就隐隐犯痛。世人不是都说宁侯府上的小姐胆小懦弱、无为蠢庸么,那么她也就剩下些气人的本事了。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她只在意自己是否能活的自在。
蕙平目光幽深的看着她,似有点点星火,但那点星火被她压制的很好。她转眸望着窗外,这个时节的佛铃花开得正香,香气夹伴着清风送来,空气中都有着清淡的甜味。一如阴霾笼罩,永城的阳光似乎照不到每个人心里,浅淡的云层密聚,稀薄的微光照不透云彩,半霭半雾间隐透着靡靡伤感。李府巍峨高阔的院墙像座困守的围牢,任人挣扎嘶鸣依然挣脱不开困在心底的牢笼。
那遥远的叹息不知而来,又何去何踪。女子目光沉远,像是有些冷意,双手环于胸前,清婉之音裹着花香淡淡传来,她说“你以为司相会不知疫情的严重程度,还是你以为依他的了解并不透彻?早在我们踏上来往黔郡的路上,所有好坏结局他都预料到了,并且已然做好了准备。你以为他为何会决然入住营地,还是觉得他有金刚身护体不会染上疫症?那是他知道他逃不了,身为国相没有将黔郡治理好,反是出了这大乱,追根究底他逃脱不了罪责,黔郡治不好他回京中必然有数不清的奏折会参上他一本,其中会以谁先带头,你猜?”后面的话蕙平没有再说下去,其实司夜离是在赌,赢了,今后再无人能挡他的路,天下百姓尽站他一边,以命博得一个好名声,届时无论是谁与他斗都必将惨败无疑;输了,输了的后果……在他的字典中没有输这个字,他只会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