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充斥着房间内,鲁潇然竟被颜九说的哑口无言,他确然没有资格管她,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他又怎配的上。她若想要,多的是男子跪倒在她脚下,他不过就是个残废,凭什么能得她青睐,确然是他自以为是了。
鲁潇然看着这个聘婷玉立,模样娇美的女孩,什么时候他竟然要仰视着她了,她长大了再也不是他能呵护在掌心中的。他们之间就像这样的距离,就算她能弯下腰来,他也总归不能和她并肩而行,他们生来就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何必非要有奢望。鲁潇然眼底沉痛,面上却丝毫未展露出来,平静道:“只要你愿意,我还是你哥哥……”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颜九截住,颜九苦笑讥讽道:“哥哥?我最不缺的就是哥哥,你想以我哪个哥哥自居?鲁潇然,收起你那份虚伪的怜爱之心,若非你不能爱我,那我就什么都不需要。从此无论我好也罢,不好也罢,就算我颜九将天挖了个窟窿都与你无关,不用你假好心替我来修补,你我今生就当从未相遇过。”颜九说罢,转身决然离去。她若回头,必定能看到鲁潇然低垂的眸底用睫毛掩盖住的痛楚,一点都不比她少。
他,终究还是伤了她。即使他那么小心翼翼,即使最不愿意看到她痛看到她难过,他还是无可避免的狠狠刺伤了她。他总以为那是为她好,也总以为她会遗忘那段过去。可她为何那么执拗的就是不肯回头,也许回头她能看到更好的风景。可如果那时,他又该怎么办?他没有想过,也不敢想。九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每伤你一分,我就比你更痛十分,可我不能把你毁了,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鲁潇然抱着头,狠狠捶打自己的双腿。他好恨,为什么他不能和一个正常人一样站起来,他努力的将双臂支撑在木椅扶手上,花光他全身的力气,双脚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不信,他一定可以的。鲁潇然手臂用力过猛,一个趔趄双腿笔直磕向地面,他整个人都摔趴下木椅,磕的手臂身上都是淤青。
唐枫从门外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狼藉场景,他本欲调侃几句,谁料鲁潇然趴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动静。他们这些人武功底子都不差,鲁潇然没有道理摔这么一下就出事的,唐枫心里没底,朝着鲁潇然奔过去。
“别过来。”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沉闷。
唐枫跨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他能感觉到背对着他的鲁潇然现在是怎么回事。兄弟多年出生入死,即使受再重的伤都未能将他击垮,为个女人弄到哭哭啼啼真是。情爱这种东西太可怕了,看把好好的人折磨成什么样。
唐枫叹息道:“你要舍不得我去将她找回来?”
鲁潇然沉默不语。通常这种情况唐枫是不敢擅自做主的,弄不好他里外不是人,非被颜九那丫头折磨死。但要他眼看着兄弟自我折磨,他心里又憋屈。他为了颜九伤害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依他看这哪来那么多问题,就是他们自己折腾出来的,算了,他懒得管了,反正他们都熬了这些年,看谁先熬不下去吧。唐枫转身出门,将房门带上,未免被别人看到鲁潇然这副样子有损他自尊心。
——
夜,寻芳阁。自杜丽娘接手寻芳阁后,将其改头换面,焕然一新,里里外外都悬挂着喜气的红灯笼,用花草点缀的满堂缤纷亮丽,女子们身上的穿着也都是些鲜艳又不失活泼俏丽,但又不暴露的着装。这里虽是妓院,却也有雅居,专供艺妓者卖艺不卖身。其中一间花坊传出丝竹礼乐之声,清幽娴雅,令人不觉沉醉。
房中摆设古朴淡雅,用透明的屏风将艺妓隔离开来。若隐若现的美感最能引人入胜,听的人为之沉迷。房中角落也摆了一颗繁枝叶茂的大树,精致怡人。
女子指间流转,技艺颇为高超,专注而认真的弹着古筝。一首首曲子或悠扬或激越不停的来回转换。随着房门的打开,又有几个女子旋转着舞姿,笑容恬淡的绕到男子身侧,在男子的惊艳中步步生莲,跳出一曲曲华美的乐章。
男子手执酒杯,如痴如醉的欣赏着歌舞。他虽对这些不是很懂,但好不好听总能听的出来。他一杯下肚,身侧的女子又跪着含笑斟满一杯,男子也不客气,又是一杯下肚。兴致颇高时,竟搂住身侧的女子,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甚为满意道:“你可知本公子是什么人?伺候好了指不定你以后还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奴婢不知公子为何人,但对奴婢来说公子就是贵人,伺候贵人乃是奴婢的本份。”女子不卑不亢调笑道。
“说的好,本公子就喜欢你这种不阿谀奉承的。”男子将斟满的酒杯递到女子唇边,女子就着他的手一口饮尽。
两人还在调笑着,门口忽被人推开一扇门,走入一双黑色皂靴。男子眯眸抬头打量着进来之人,方放开身侧的女子,正襟危坐,哪里还有方才半丝的酒意,“皇叔怎的现在才到,侄儿还以为您不来了。”说话之人正是凤云殊。
凤景行拍了拍掌,丝竹舞乐即刻停止,随着一行女子鱼贯退出了花坊,走的只剩他们叔侄二人。
“皇叔怎能让他们都走了,难道皇叔请侄儿来不是为了喝花酒么?”凤云殊惊讶道。他与凤景行之间并未表面上看去的和睦,不过是合作的关系,比之一心为他筹谋的宁浩要淡上许多。两人的府邸虽住的近,私下里却是极少见面,今日凤景行突然约他喝酒,凤云殊不好拒绝,心底对这个皇叔甚为忌惮,他本欲要去请宁浩一同陪着,他对这个舅舅太过依赖,但凤景行却言明要他一人独自前来。
凤景行与凤云殊对面而坐。他拿起桌上的酒盏斟上一杯,同凤云殊碰了碰,笑道:“难道你我叔侄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喝酒么?!”他挑眉看着凤云殊,对这个皇侄他其实压根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他不过是仗着宁浩在背后支持才有的今天,若没有宁浩为其苦心的经营,以凤云殊的智慧恐怕早不知被贬去了哪里。
随着凤景行饮尽的酒盏,凤云殊疑惑的也将其饮尽。宁浩对他说过这个皇叔不简单,他既然自愿与他们结盟,就要凤云殊好生相待,总比凤景行站在凤衍那边与他们作对强,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凤云殊拿起酒壶替凤景行斟满,客气道:“那是自然,侄儿敬皇叔一杯。”
门口被敲响了三下后,应声而入的是几个女子托着锦盘,将几样下酒小菜端上。随后又都恭恭敬敬的退下。凤云殊见此彻底放下戒心,想来凤景行是真的为了同他喝酒,并无算计,也就随意起来。
“皇叔来吃菜。”凤云殊夹了一箸子菜盛入凤景行面前的碟子里。
凤景行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个侄子虽然天资愚笨,但胜在为人听话。他将菜吃了,放下箸子看着凤云殊说道:“皇侄可知明日皇上要在清延行宫招待南晋使臣一事?”
“自然知晓,父皇这次之所以在清延行宫举行接见宴会,一来是为那里地方大,能行围打猎,举行歌舞,二来也是要群臣参与,以昭显我西凤对南晋国的重视。”凤云殊解释道。这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凤都百姓恐是没有一个不知情的吧,怎的凤景行会问起这件事来。他们这帮随行陪同的人哪个都有份,岂会不知。
“依我看,这次凤衍因赈灾之事被皇兄派往黔郡,极有可能回来又会被皇兄嘉奖,那他先前发生的事可就一笔勾销了,往后他的太子之位更无人能撼动。”凤景行试探的说道。
凤云殊果然沉不住气,怒道:“父皇从小就偏心,这对我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凤衍又不是嫡子却要享尽一切殊荣。自小他做错什么事都要被偏袒,无论犯天大的错误父皇都能原谅他,而我不管怎么做都讨不得欢心。就因为我的母后不讨父皇喜爱,宁氏家族获罪就要牵连到我,我不甘心,皇叔,你可明白侄儿的苦?”凤云殊提起一壶酒就往嘴里猛灌,他喝的猛了,酒都从鼻子嘴角漏出来,辣的他连连咳嗽,眸底有着猩红的火焰,怒气随着酒气往上窜。
“皇叔自然明白,皇叔何曾没有尝过这种苦。所以皇叔是来帮你的,只要侄儿听皇叔的,保管此次凤衍再得帝心都逃不过被废黜的命运。”凤景行阴测测说道。
“哦?皇叔有什么计策?”凤云殊双眸发亮,来了兴致。他将衣袖擦去唇角的酒渍,豪气干云,也不再理会弄的满桌的凌乱,将身子趴在桌面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凤景行。
“皇叔只要能助侄儿,将来侄儿定不会忘记皇叔的恩情,待皇叔如父般孝敬。”因凤景行至今未有子嗣,凤云殊这马屁也算拍的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