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外青烟袅袅,缕缕清淡的香气散碎在空气中,少了份淡薄宁和使人沉静的清香,多了些鲜花芬芳鲜活的浓郁,虽是零星半点的香味却足以破坏安息香的作用。安息香本有安神凝睡功能,一旦掺杂百合等馥郁之物不但会破坏其功效,而且使人多梦惊觉,行反之效果。
纤细的素手撩起帷帐,她明明记得临睡前在小兽炉里只添加了一味香,也叮嘱过芷澜他们不要进房间打扰,这房中多出来的香味是哪里来的?穿好盘花绣鞋,一步步来到桌案前,探手掀开炉顶,炉体中明灭交暗的香灰只余下一丝灰烬,这是安息香的灰烬不会错。从妆奁台上捡了根金簪伸到炉体中慢慢拨弄,灰烬被挑开,埋藏在底下的百合香一点一点蔓延上来,散发出馥郁的馨香,其制香比鲜花味道更为浓烈,但只掺杂了零星半点,若不仔细分辨实难发现。
白羽听到动静也从它的小窝中扑拉着钻出,摇晃着狐狸脑袋窜到朝夕脚边,使劲的蹭着她鞋子,水汪汪的碧透眼珠盯着她,仿佛有话要告诉。朝夕抱起白羽,抚摸着它顺滑的毛发,白羽蜷了蜷小身子,锋利的爪子揪住她衣襟,拼命往外扯。
“好了,小羽乖别闹了,姐姐正在想事情呢。”朝夕敲了敲白羽不安分的小脑袋,将它的爪子扯下,免得它扯坏自己的衣服。
她心中疑窦丛生,又将炉顶盖上,琢磨着事情发生的蹊跷。她素来不太点香,但对香却甚是了解,好似记忆中有认识的人对制香技艺颇高。这掺杂百合的人是否知道她对香味敏感呢?她不过难得点上一次,竟然就能被人盯上,是她运气太好,还是别人早有预谋?
凝思着是谁要在她的安息香中添加东西不让她安睡,静谧的夜空中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听的仔细些似是刀剑相撞的金属声,再听下去又太过遥远不甚分明。不对,这声音分明是从府中发出的,否则她不会听到。宁府守卫森严,宁浩寿宴又邀请了众多将领在府中叙旧,按理说谁还敢不怕死的打扰他们,那这声音……莫非是他们喝醉半夜兴起来较量一番?不会吧,这加起来都几百岁的人了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举动,心中略为不安,她还是准备去看看。
来不及换衣服,就抱着白羽仅着亵衣褒裤冲出门,一路迅疾往院阁外跑一路寻找有无了解事情之人,追着声音的地方不停歇。
打斗声越见趋近,白羽从她怀中跑出,小短腿欢快地往院中窜,朝夕追着白羽,却在花园的草丛中发现几个躲藏的侍女,其中就有芷慧。
“芷慧,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府中发生何事了?”朝夕凝眉冷问,难能端起小姐的架子。
芷慧等几个侍女见是她纷纷行礼叩拜,左右四顾,神情怪异,连行的大礼都甚为荒诞。这种礼只有在见到皇帝时才会拜,显然是一时紧张忘了分寸。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昭示着府中不同寻常的异常,几个侍女支支吾吾不敢告诉她实情,浑身颤抖犹如筛糠。
朝夕心中焦急,没功夫看他们表演,他们定是在她睡着时知道些什么的,她必须赶在去往刀光剑影之地前先从他们口中打听到实在的内容,她内心隐有不安,觉得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芷慧,你可是伺候我的人,难道还说不得一句实话?是要我动用家法吗?你若不说我可以不听,那就拖下去杖毙吧。”朝夕凌厉的眼眸射向她,说出的话却是云淡风轻,似不过掸一掸衣上的尘埃。
芷慧心中大骇,忙又趴在地上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这就说。”芷慧在宁府也待了好几年了,从前不过是个粗撒的丫鬟,自从宁朝夕出外疗养了一阵后再回来才被调到梅香阁的,梅香阁中的侍女听说都是新调来的,到宁朝夕出嫁不过侍候半年有余。她不知从前这小姐是何脾气,但府中似乎也从未传出过小姐苛责下人的流言呢,都以为这位主子性子会如坊间传闻的那样懦弱,没想到这次回来到是变了许多。芷慧一时拿捏不准宁朝夕的性情,但她既然开口要杖杀自己那就不会有假,芷慧不敢赌,只能如实脱出:“奴婢们也是听说府中进了刺客要刺杀相爷和老爷,还说这刺客若刺杀相爷成功就嫁祸给老爷,这不老爷派了府中的府卫正全力缉拿刺客呢。”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而且这刺客偏偏要选在今夜,她和司夜离在府中已经住了几日,怎么前面不来呢?就算这杀人嫁祸的事说的过去,也能成功挑起两大朝臣的纷争,问题在于司夜离人缘一向极好,有谁会想要他死。看来这个人是除了想要司夜离死,也想要宁浩死。司夜离与宁浩他们一人掌文一人掌武,莫非还有共同的敌人?既然宁浩都被惊动了,没有道理不惊动到那个人。她方才出来的匆忙没留意隔壁房间的动静,如今想来刺客要刺杀司夜离必会有响动,那人身边的暗卫又不是吃素的,怎会没有刀剑声?若有刀剑声她虽睡死又怎会一点都听不到动静?从出来的路上院子里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那司夜离呢?他不可能听到外面那么大动静的打斗声还能继续在屋里安睡吧?
“相爷呢?他身边的随从流锦呢?”脑中思绪纷乱,朝夕接着问芷慧,最有可能知道司夜离动向的就只有侍候的侍女了。
“奴婢没有见着相爷出来,也没见过相爷身边的随从,奴婢们听到响动害怕就躲了起来,但这条路是从梅香阁通往兰香阁唯一的路,相爷要是经过奴婢定会看见的。”芷慧惧怕道。
是了,这条路正是打斗声最为激烈的方向。司夜离没有出梅香阁究竟是为何?莫非他是故意不出来的?他知道有刺客要刺杀他,所以躲在房中不敢出来?朝夕琢磨了下觉着他不会是这样的人,能坐上相位之人岂能没有一点胆量,若连这点刺杀都怕平日里他还能带那么少人出来?
“那有看到芷澜吗?”外面那么危险,朝夕没见着芷澜不免为她担心。
“奴婢没有见着芷澜姐姐,从侍候小姐安寝后芷澜姐姐就说她不舒服,应是在自己屋里歇息吧,奴婢们不敢去打扰她。”芷澜是随着朝夕贴身侍候的,又是陪嫁丫鬟,当日在府中朝夕就赐了她单独的屋子,不用让她与别人挤一间,如今这番解释到是合情合理,没什么好怀疑的。
朝夕了然,不再为难芷慧,那边白羽见朝夕没跟着来又屁颠颠的折返跑回去,跑到她身边用锐利的牙齿撕咬着她裤脚,一脸悲愤。主人,你别再墨迹了,快跟我来,快跟我来。
朝夕也察觉到了白羽的不对劲,忙扯了它拖进怀里,朝着刀剑声奔去。后边一堆侍女不迭喊叫她:“小姐危险,小姐别去……”朝夕置若耳闻,她有种强烈不好的预感,仿佛不去她会后悔终身。
兰香阁后院近通往梅香阁的路上,绵延弯长的廊道,郁郁葱葱的花草在夜间悄然合上沉睡,精雕细琢的假山顽石掩映在花丛中自得一体。破坏这美景的是打斗声和刀剑声极不协调的充斥着,砍得花草枝叶凋零,血溅遍地,可想这场面有多惨烈。
黑衣人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均不严重,相比宁浩这边的损失有些惨重,宁浩尾随在府卫身后,手中一柄长缨枪挥洒自如,极有战场上铁腕狠厉的气势,矫健的身姿疾步如雨,边呵斥府卫战役边下死令道:“今晚定要将这帮刺客斩杀在府中,一个都不能逃走。”他的话如天罗地网般铺天盖地网起的一张牢笼,将黑衣人困死其中。因为他知道若错过今晚这个机会,等黑衣人反扑局势将越加难测,要想再一边倒的有利于他已是不能,而且他也必须铲除这个拦路的石头,他的路才能走的更平顺。
朝夕躲在假山后听到宁浩的这番话着实震惊,她本以为宁浩怎么都要抓活的审一审,没想到他直接开口就是血腥的杀戮。朝夕捂住白羽不安分的小脑袋,将它搂在自己怀中,不让它出声,她怕黑衣人发现他们会转而来杀自己。从假山的石缝中她能清晰看到廊道前厮杀的身影,约莫六七个人对抗着密密麻麻的府卫,甚至一个人对抗十几二十几个人。黑衣人的身手异常灵活,手中长剑翻飞旋转,行云流水间一批最近的府卫就倒下了,继而又有更多的府卫围上来。她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血肉翻飞的人,也有睁着眼死不瞑目的人,心中觉得甚是恶心。
无意中瞥见那个戴着银制面具的黑衣人侧颜,这个人为何如此熟悉?努力搜索着记忆中的印象,那不就是当日在寻芳阁被她戏耍了的男子吗?怎么是他,他为何要杀宁浩?早前她被黑衣人吸引撞见了宁浩与南晋太子的对话,莫非是他知道宁浩与南晋太子关系密切才来刺杀?不对,银面男子不是要刺杀司夜离嫁祸给宁浩吗?只要嫁祸成功宁浩也难逃罪责,这应该与那件事没有关系才对,可她为何会觉得她被黑衣人引过去不是凑巧呢?那么多怪异的事放在一起就绝不再是巧合了,她从不信什么碰巧的事,她只相信自己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