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三个堂口的人离开后的第二天清晨,衙门的人才派人到了此地。
大概因为再不处理这些尸体,真的就要腐烂了,如此多的尸体腐烂对县里自然大有影响。也不知道知县老爷是怎么想的,临走前还嘱咐说千万避开豹子帮的人别得罪了,也不知剩下这去头去尾的豹子还有什么好怕的。
武捕头因此起了个大早十分的不爽,带着二十余当差的,迎着朝露而来,在街边早食摊子吃了两块炊饼喝了一碗馄饨才来到如今惨不忍睹的豹子帮总堂口。
这里如今是老鼠们的天堂,遍地的死尸,多日前的雨水混合着血水,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正是老鼠们最爱的环境。它们难得的熬了一夜,终于等到那群三大堂口的人离去,才有机会就着清晨的露水去喝这遍地腥臭的血水,随便吃上两口人类的肉,简直是世间最美的美味。
一群老鼠最早发现有人来了,似乎传达了什么讯号,所有的老鼠都在这遍地的死人堆中惊起,如同黑色的暗流,一部分朝堂口深处的房中各处跑去,另一部分则跑向了清冷街道上的各处下水道。
有只老鼠钻在一壮硕汉子的嘴中,头朝里屁股朝外,似乎太着迷于眼下的美味,细长的尾巴在空气中随意摇摆,没有接手到同伴的警报,也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直到有人走到跟前,他才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伸出两只脏黑的前爪从那人嘴中探出头来,身上的皮毛已经被粘稠的人血覆盖了大片,掺杂着灰黑色的尘土,紧紧的贴在一起。
它看到又来了大批的人,大惊失色跃下便跑。如果老鼠有后悔药吃的话,它绝对不会跃出,而是继续藏身于那让它充满幸福感的人类嘴中。但是它再也没法后悔了,在被那只坚硬的官靴踩成肉泥的瞬间,它还在想的是,这根口感筋道的舌头,比肉好吃多了。
武捕头收回穿着官靴的脚,看了一眼已经血肉模糊的老鼠,皱起眉头。再抬头扫视了一眼遍地的尸体,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些。
尤其是闻到空气里浓郁的腐烂臭味,武捕头退了几步,冷声道:“赶紧的,把人都抬到街东面的死胡同里,焚了!”
纵使这些当差的属下们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把这些死尸一具具的拖走,别说臭味了,就那满天飞舞的苍蝇,也够他们烦的。
……
足足一个时辰后,所有的尸体才全被清理到了东街胡同里,一把大火滚滚黑烟,便彻底抹杀了这些悍勇汉子们在世界上曾经存在过的痕迹,甚至不需要墓,谁都不会记得这群悍勇的江湖人。他们生前亡命天涯,死后孤魂野鬼,如此罢了。
武捕头可不会同情这些人,他此刻正带着手下们仔细的搜查着这里的每一处地方,吴大金和他子嗣夫人的尸体没有找到,大概是被三大堂口的人带走埋葬了。不过他们倒是也发现了那个暗室,只是钱财都让阿刀带走了,他们又如何还能有所得。
“这里面一定是吴大金藏金银珠宝的地方,是被行凶的掠走了,还是被剩下三个堂口瓜分了呢。”武捕头喃喃自语的思量着。
他身旁有个精瘦的小子忽然小声道:“武捕头,我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武捕头一瞪眼道:“有屁就放,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
“俺们村,昨日有人去发金子了,一家一枚金元宝!”这小子伸出五根手指来晃了晃道,“五两的!”
“什么!?他奶奶的还有这等好事?”武捕头嘴一歪,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了片刻,继续道,“你是说……发金子的,就是杀吴大金的!?”
想到这点他面色一变,接着问道:“你可见到那人样貌了?”
这精瘦小子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曾……据俺娘说,金子是瞒着墙,扔过来的,等追出去,人早不见了。”
武捕头点点头,敛下眼去,盯着地板不知思量着什么。不远处另一个面相憨厚的高个子忽然道:“我……我们碎子村也发金子了,我爹去镇上补铁锅的路上看到了,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十三四岁,还有一个穿红袍子的马夫,以及一个随行的黑衣人。”
“你确定?只有四个人?还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娃娃?”武捕头将信将疑问道。
那人道:“我爹亲眼所见,而且他说,那个少年,似乎就是我们村的阿刀……不过他也没敢近了瞧,我爹说那随行的黑衣人不似善茬,吓人的紧。”
“操你奶奶的,不早放屁!”武捕头嚯的一下站起来,一招手道,“赶紧的,回衙门复命了!”
……
隆县衙门。
“知县大人,快下令抓捕吧!就在碎子村,我派张狗子去看了,那小子还优哉游哉的躺在家里呢。”武捕头急的满脸通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恨铁不成钢”用在这似乎不太合适,但却最能形容如今武捕头的心情了,这知县老爷,怕豹子帮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连个娃娃也怕。
“人家好歹把豹子帮的黑钱,都分给了穷人,那是大大的好事一件,咱去抓人家,真的于情于理不合适啊!”油光满面极为富态的汪知县,坐在椅子上,一脸愁容,说完后又喃喃自语补道,“不过要是上交给衙门,那就更好了。”
武捕头气的连拍刀柄道:“就算他分给了穷人,那也是杀了多少人换来的?人命关天,如此惨案怎能姑息!?”
“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豹子帮和虎头山,那都是恶匪,这位叫阿刀的小兄弟那是见义勇为为民除害!”汪知县顿了顿,“再说了,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长点脑子,这四个人一天之内屠了虎头山,绝了豹尾堂,灭了豹子帮总堂口,是咱们衙门能惹的吗?别觉得人家是个少年,就好对付,没听着还有个红衣人黑衣人呢?豹子帮多少比你武捕头厉害硬茬你难道不清楚吗?想想他们在一日间全被几个人杀了,我都害怕哟。”
说完,汪知县还真的打了一个冷颤,浑身的肥肉都在乱抖:“此事休再谈,我去后院斗蛐蛐了。”
汪知县艰难起身,在武捕头不甘的眼神中又回过了头来,犹豫片刻道:“要不这样吧,你别去抓,但你去贴个告示,通缉这个叫阿刀的,赶紧把这煞星逼出隆县……真不知道汪某我倒了什么霉,小小元宝镇竟出了如此可怕之人……”
汪知县说完叹了口气,这才真的去了后院。
“这他奶奶的都是什么事!”武捕头气愤的又重重拍了刀柄一掌,大步流星而去。
……
“叮,获得隆县知县汪勇的因果点500。”
正在阿刀听到提示音纳闷的一早晨的时候,老田难得在日上三竿之前从春梦楼跑回了碎子村,一进门就道:“他娘的,小主你被通缉了,通缉令上画着你的相貌,写的明明白白碎子村人氏,捉到有一百两银子的赏钱。”
“这怎么办?豹子堂虎头山可以给灭了,总不能去衙门大开杀戒。”阿刀一听被通缉了还是有点害怕。
老田笑道:“离开这里就行了,正好这鸟不拉屎的隆县田爷我也待够了,咱去西川府快活!”
覆红雪在桌前坐着,默默起身道:“我去牵马。”
阿刀看了阿清一眼,无奈道:“没法在隆县买地买房了,要去西川府。”
“你个大傻子,那岂不是更好!”阿清笑的贼开心,直接朝门外走去,“我去把锅收拾起来。”
“算了,去西川府应该挺远的,带着不方便,我们去换新的。”阿刀开口阻止道。
“我不。”阿清娇哼了一声,“我跟这锅有感情。”
“……”
四月午后的晴朗时候,风最轻柔,阳光最温和,花儿开的最嫩。
四人三马慢悠悠的行走在官道上,似乎也没那么的急。锅已经背在了阿刀的背上,阿清被阿刀揽在怀里,阿刀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环在阿清的腰上,不满道:“都说别带锅了,真的不方便,还很沉,真不知道跟个锅能有啥感情……”
阿清抬头反着脸,瞪着一双晴明的大眼道:“好了,你个啰嗦鬼,跟个老头子样的,还不是因为这个锅炒饭好吃,你最喜欢吃蛋炒饭嘛。”
“其实我只是喜欢吃上面那点葱花。”阿刀难得打趣道。
就连一旁的老田也哈哈笑了起来,跟在后面的覆红雪,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
日坠西山,在这一下午,不知多少人到过那间已经人去房空的破落黄泥瓦房。
隆县几家生意顶棒的酒楼茶舍里,掌柜们和说书先生们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张先生,本子写好了没?明天一定要说的,别的馆子里肯定都在忙着写呢。”
“别急啊,马上了!年纪大了头脑不灵光嘛!”
“可一定写精彩了……”
“好了好了,我给您念念看啊。咳咳……等我喝口茶润润嗓子。”
“……”
“咱们今天说的,就是近日隆县发生的惊天血案,豹子帮灭门连环案!这事还得从十三年前说起,那一日七月半,正是中元节,元宝镇碎子村在夜里下生了一个男婴,正是我们这次要说的主角——阿刀,刀爷!要说他出生那日,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天降异向,有道红光顺着一道惊雷,窜入了碎子村阿刀家里,匿了踪迹…………”
【卷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