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夕阳如潮水般涌退。
当最后一缕晚霞消散在天际,万家灯火点亮,光怪陆离的霓虹宣告着中海市夜幕的降临。
郑西决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随着夜风像没有灵魂的鬼怪一样游荡。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通讯录里墨小筱的手机号,备注着“小筱”两个字。
想按下拨号键,大拇指颤动着,犹豫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了。
夜风袭来,他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微微有些凉意。
其实,自己也只是还没有习惯没有墨小筱在身边的日子,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以为是天塌了,但第二天,生活不还是得继续。
小的时候每当放学,其他同学都有爸爸妈妈来接他们回家,而自己则和墨小筱一起坐上花姨的电瓶车。刚开始还有些难过伤感,后来还不是习惯了。
郑西决这样想着。
有刚下班的男男女女,从高档华丽的办公楼里走出来的。有些西装革履的,如果不是商业精英,就大多是干销售的;还有些衣着随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多半是些搞技术的程序员。
郑西决看着他们带着或疲乏或干练的神情一一从自己身前掠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以后,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每天上班,从地铁口上来,那一方小小的天空从原本一块白布似的飘渺的远影,随着电梯的上行,一点一点铺满整个视界。
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仰头看着鳞次栉比的商业大厦。而自己所属的公司,会在某幢大厦某一层的一方小小的区域。
郑西决有过这样的臆想。
鼓楼街口那座高高耸立的鼓楼出现在他的眼前,郑西决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从另一条路绕回了鼓楼街。
他想了想自己刚才迸发出来的力量,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一拳击倒这座鼓楼的冲动。
他很有理智地克制住了。
鼓楼依旧紧闭着大门,不允许游客进去。周围的地面上固定着一圈方方的装饰灯,向上斜射着黄色的光亮。配合着几盏街灯,将鼓楼四周这一方地域照射得恍如白昼。
鼓楼的城墙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是那种典型的流浪歌手的模样,留着不羁的长发,抱着把吉他,嗓音沙哑。
“鼓楼的夜晚时间匆匆,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所以那些可能都不是真的,董小姐……”
“这让我感到绝望,董小姐。”
一个合适的人,于合适的时间,在合适的地点,遇见了一支合适的歌。
郑西决的鼻子有些发酸。自己可是个男人,他这样想着。
“骗子,都是骗子……”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小女孩好听的嘟嚷声。
“看什么看,”阴暗处,矮矮的人影看到郑西决看了过来,连忙伸出了一只白嫩的小手,“我,玉皇大帝,给钱。”
郑西决苦笑了一下,估计是个和爸妈闹变扭的离家出走的小姑娘。
“喂,你是不是和你爸妈闹变扭了——”郑西决抹了抹眼角,这样的小女孩一个人太容易遇见坏人了。
“你走开……你也是个骗子,你不把钱给我……”小女孩飞快地跑开了。
算了,自己都这样了,哪还有闲功夫帮助别人。
一到晚上,鼓楼街就比平日里热闹太多。
各个酒吧、KTV相继营业,声浪隐隐约约,从里面一波一波地传出来。
来往行人,穿梭如流;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西决。”郑西决刚走过袁叔的算命店门口,就被他喊住了。
“怎么了,袁叔。”郑西决走进了店里。
行人很多,但此时袁叔的店里并没有什么人。郑西决贴着的那张驱鬼辟邪,解决各类灵异事件的海报还孤零零地挂在墙上。
“坐。”袁叔示意郑西决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我帮你算一卦。”袁叔笑了笑,将边上的龟壳和几枚铜钱拿了出来。
“袁叔,我可没钱给你。”郑西决笑着说道。
“我小时候你不就帮我算过吗?”郑西决回忆了一下,“说我这辈子平平淡淡,万事……顺心。”
“变了。”袁叔没有过多言语。
“变了?袁叔,可如果命运会变化,那我现在算与不算,又有什么区别?“郑西决想到之前的“万事顺心”,有些懊恼。
袁叔笑了笑。
郑西决目瞪口呆地看着袁叔熟练地从桌子底下掏出一台苹果电脑来,打开屏幕——竟然是七个上身赤裸的男子欺负一个身着暴露的妇女的动画片。
“西决,你可懂了。”袁叔又默默从抽屉里拿了一个U盘出来。
郑西决懵懂地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袁叔我,也是个苦命的男人,老婆死得早,到如今,也就这么点需求。”袁叔抹了抹眼角,擦出一颗眼屎来,“哪曾想,现如今网上骗子这么多,连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你是年轻人,还是计算机专业的,”袁叔眼里发光,“这个专业好啊,找资源的能力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郑西决接过U盘,强忍着没有一走了之,就因为这个把他骗进来算命还说他的命改了!
“好了,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咳咳。”袁叔咳嗽两声,熟练地打开了百度,“下面我们谈正事。”
“你看,法国昆虫学家约翰.法布尔曾经做过一个著名的实验,称之为‘毛毛虫实验’。”袁叔搜索出一个页面来,“把许多毛毛虫首尾相接地放在花盆边缘,围城一圈,花盆不远处再放上毛毛虫爱吃的松叶。”
“实验开始后,毛毛虫开始一个跟一个地做圆周运动,最终因为饥饿和精疲力竭而相继死去。”
“而这个实验最初的设想是,毛毛虫很快会厌倦这中毫无意义转圈,转向它们比较爱吃的食物。”
“你可明白了?”此时的袁叔像个老学究。
郑西决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这些毛毛虫依循着整个队列的轨迹,而这天下的芸芸众生,也不过是在更大的洪流中罢了,大部分人都无法改变这样的命运,即使偶尔有了偏离也会慢慢恢复到既定的轨道上来。”
“现在,你知道你的命为什么变了吗?”袁叔设了个问,像个评书人似地抬起龟壳在桌上敲了一下,“你已经从这片洪流中脱身了。”
郑西决蓦地想到自己最近突如其来的通灵能力,和今天爆发出的强大的力量,难道这就是自己脱离洪流的原因?
“并不是,西决,脱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自己,你的那些力量还不足以让你摆脱命运。”袁叔似乎知道郑西决在想些什么。
“你的命运是在刚才改变的。”袁叔捋了捋胡子。
“刚才?”郑西决仔细回忆着,自己没做些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好了,且让我卜上一卦。”袁叔一手托着龟壳,一手拾起三枚铜钱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