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丛丛走的那天是6月12号,天气晴朗。一大早,太阳就热辣辣的挂在了天空,开启了烧烤模式。
父亲出车在外地没有回来,妈妈和姐姐不到七点就要出门去上班。她们走的时候,聂丛丛还没有起床,两人轮流到聂丛丛的床边给她叮咛,路上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不要喝陌生人的水,到了打电话报平安……聂丛丛的脑子听了嗡嗡直响。
也许因为真的要离别,一向话语不多的姐姐在这个早晨都变得有一点啰嗦,聂丛丛心里有一点难过,但她装得毫不在意,拉起毛巾被把自己的头包起来,大咧咧的说,你俩快走吧,让我再多睡一会儿,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姐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恨恨地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听到姐姐出去的脚步声,又听着姐姐和妈妈一起出门,在大门咣的一声关上的那一刻,聂丛丛哭了。
聂丛丛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怕孤单,怕夜晚,怕一个坐车,怕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更怕一个人在屋子睡觉……从小到大,除了去长沙和武汉出差,她一个人再没有去过远的地方。
聂丛丛哭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些太矫情了。便起床去洗脸,又从冰箱取了冰块冷敷眼睛,看看眼睛不肿以后,她才开始坐在梳妆台前戴隐型眼镜,打粉底,画眉毛,画眼线,打口红……这一系列的事情做完,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
因为考虑要出门,她把头发挽起来,扎个丸子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拿在手里的檀木梳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聂丛丛本能的蹲下身去捡,但是发现梳子已经断成了三半,心里咯噔一声,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着碎在地上的梳子,聂丛丛有片刻的愣神,她没有去查看那把梳子是怎么断的,只是,顺手从抽屉里又拿出了一把核子把头发梳完。然后,她才蹲下身子,把摔成三半的梳子放在一起对接了一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身扔进垃圾桶。
临出门,聂丛丛在门口的穿衣镜前照了又照,还是那张小圆脸,鼻子不挺不高,有一点像猫鼻,眼睛依旧漆黑明亮,没有任何杂质,看上去熟悉而又陌生。及肩的长发挽起来比较清爽,铂金的大耳环让她的妆容更显得精致,好像没有化妆一样。白色的纯棉T恤和烟灰色的阔腿裤搭配起来很好看,10公分高的金色高跟鞋,让她157cm的身高又凭空高出了很多,整个人都显得端庄而优雅。这样的聂丛丛是让自己是满意的,唯一令她懊恼的是本来就不够白的皮肤,晒了两个月比以前更黑了一点。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脸上微微的有一些憔悴。
她对着镜子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冲自己笑了笑,轻声说,聂丛丛,你要加油,你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你必须要向前走。况且,去试一下,也不会死。她做完一个深呼吸,伸出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又停留了一会儿,让自己的脸颊感受到手心的温热传递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聂丛丛的行礼很少,只有随身背的一个小包和一个装着五条连衣裙及换洗内衣的大塑胶袋,感觉不像去另一个城市工作,而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她提着东西,每个屋子都转了一圈,在梳妆台上拿起芬迪的大墨镜戴上出门。
她走到院子门口的吉祥路上,等了等,没有见一辆出租车过来。虽然已经九点四十分,过了上班高峰期,但路上的车流仍然很缓慢,几乎每辆车都走得像牛车一样。她走向对面的公交车站,她知道,只要不怕人多,14路公交车可以一站式将她送达火车站,中间不用倒车。
十分钟以后,14路公交车来了,她挤了上去,刚移到中间,有一个年轻的学生模样的小伙子就站了起来,漂亮姐姐,你脸色不大好,你坐这里吧!聂丛丛心底一喜,有一点小骄傲。但终究也没有好意思去坐那个座位,把它让给了旁边的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姨。
一直到上火车,聂丛丛的情绪都十分正常,走了这一路,她不仅摆脱了紧张和不安的情绪,而且还在内心开始谋划自己的新工作和新生活,甚至还有一点小激动,聂丛丛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像父亲所说的,无所畏惧,不计后果,况且,现在也没有什么后果需要承担。
唯一要解决的是给男朋友一个交待,直到离开,她都还没有给李文轩说过这件事。反正,现在已经是这样了,男朋友愿意,两个人就继续,如果不愿意,那大家就好好的分开,谁也不耽误谁。六个小时的车程,聂丛丛睡了一个半小时,和对面的男孩子聊了一个半小时,自己还接了六个电话,整个行程,一点也不寂寞。
还没到站,社里安排接她的司机徐正已经等在了出站口,并告诉聂丛丛他穿了一件黑色T恤,接站牌上有她的名字。到此时,聂丛丛已经彻底放下了心,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梦想的地方是他乡。
出站口,聂丛丛一眼就看到了徐正。徐正非常热情的接过她手里提的塑胶袋,聂主编,欢迎你啊。从上次你来过之后,大家一直都很期待你的加入。聂丛丛连忙笑着说感谢。
一路上,徐正把杂志的近况给聂丛丛做了一些介绍,并告诉她社里和投资人的合作协议已经签完,就等她来正式启动。
现在市场上黑白刊都差不多,唯有时尚刊发的特别好。聂丛丛说,这情况我也从几个发行商那里得到了确认,今年真的是杂志的春天来了。我们刚好可以赶上这个风口……两个人越聊越开心,徐正把聂丛丛送到酒店,陪她吃了晚餐才离开。
回到房间,洗完澡躺到大床上,聂丛丛才给妈妈和姐姐打电话,报了平安。虽然是在陌生的城市,睡在普通的酒店,聂丛丛仍然觉得十分安心。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未卜先知,也没有一种药叫后悔药,如果说聂丛丛一开始就知道是那样的结果,她还会不会义无反顾的来,或者说,能不能在这个夜里,睡得如此安稳,如此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