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顾无言奇迹般的苏醒过来。
他醒过来时,什么也看不到,这感觉让他不安,他用手在榻前摸索,同时大声的喊着:“无痕,无痕!”
泪千行平静的脸上,也终于有所动容,她低低的应了一声:“我在这里。”然后任由顾无言握紧她的手,她本想抽回的,抽至一半,给顾无言握得更紧,索性就不再抽回,任由他握着。
“无痕,你没事就好!我……”顾无言激动起来。
“你身上的毒未清,不要多说了。”泪千行的声音像湖中的落花,淡淡的却又无情。
顾无言只说了这句话,又沉沉昏去,而纪辰晨和易无尘却还未归。
生命虽好,可是却很短暂。爱情呢?泪千行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多想,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就莫名的绞痛,这痛的感觉,已让她不堪重负。
莫晓却在一旁垂泪。
她不知道在山洞中顾无言和泪千行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她只是替顾无言担心,她没有过多的奢求,只要能守在顾无言的身边,看着他恢复生命的力量,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顾无言的生命,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纪辰晨和易无尘能把解药取回来么?她心中根本就没有把握!
五天后,顾无言再次苏醒,奇怪的是,他这次的苏醒,却是清醒着的。
他醒来时,荷香阵阵,啼鸟惊喧。
整个世界却是一片模糊,他看不到,却能听到,能嗅到,能感受到,然后他闻到了房中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这幽香并不是从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他立时就感觉到了,房中不止一个人。
他知道自已没有死,可他仿佛已失去了活着的感觉。
他觉得生命的辉煌已沉寂,绚烂已剥落,瑰丽而夺目的,已褪色。他的生命已像一声叹息的后半截,一张正在秋风中飘落的枯叶。
可是他没有喜,也没有不喜。
他伤害了一个千思万盼而又最不想见到的人,可是这伤害竟也使得他失去了自已,他宁愿一死,以谢自已所犯下的过错,这罪恶的感觉一旦袭来,他连醒都不愿意再醒,他宁可再不要活了,以此赎罪!
顾无言觉得一阵昏眩,颈中还有点痒痒的。那枚毒针,曾无声无息的刺入他的颈中,也差点无声无息夺去他的生命!
活着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死也不是!
他躺在榻上,默默的想着泪千行,他明明知道她就在房中,他看不到她,却感受到她的存在,却不想见她,不是不想,是不敢,他没有勇气见她,因为他负疚,有愧于心!
莫晓却不知怎么的一回首,蓦然发现,顾无言原来清醒过来了,只看到他两只黑眸张得大大的,只是不动,也不说话。
可是这个发现足已让莫晓心神激荡,她走到榻前,柔声的问:“顾大哥,你醒了,怎么不说话?”
泪千行也禁不住瞥了一眼,却没有走过去,也没有动,她似乎也没有勇气再看顾无言。明明是深爱的人,现在却恨得心都死了,爱不起来了。
顾无言微微动了动,失神的眸子却还牢牢的盯在前方,他顿了顿才说:“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顾大哥怎么会死呢?易无尘和纪辰晨他们两个去给你找解药了,你一定会没事的!”耳中听到死这个字,令莫晓身上一颤,她现在很怕听到这个字,尤其是从顾无言口中听到这个词。
顾无言淡漠的笑了笑,这笑容比哭还无依。他知道自已并未死,而且仍在活着,
“无痕,顾大哥醒了,你跟他说说话罢。”莫晓回转身来,对着泪千行说了一句,因为莫晓知道顾无言和泪千行之间的感情,她希望泪千行能过来劝劝顾无言,所以才这么说。
泪千行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游离在窗外。透过蕉叶形的窗棂,是一段矮栏杆,跟着几尺长的屋檐,带出一片圆形的走廊,廊外是红莲绽蕊,翠盖浮波的莲池,清风送爽。
莫晓走过来,推着泪千行,把她推到顾无言的榻前,然后一笑:“你和顾大哥说说话,我去给顾大哥弄点吃的来。”说着也不管泪千行答没答应,就径直朝外走去,走至门外,偏过头一笑,顺手带上了房门。
她漫笑着走过长廊,欣喜若狂,只有迎面见着她的人,才能看到她笑得十分痛苦的脸容。
泪千行坐在顾无言的榻前,没有说话,她虽恨他,却也不想让他就这么死去,有时侯受和恨就是这么难以割舍!
顾无言也没有说话,他不敢面对泪千行,尤其是山洞中的那一晚后,他更加无法面对泪千行,他总是负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在她的面前,他总是没有勇气,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可是他知道自已很快就要死了,在临死之前,他想摸一摸泪千行的脸庞,虽然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只要能摸一摸,也就心满意足了。
“无痕……”他低低的唤着,声音低微的教人心酸。
泪千行本已硬下心肠不去理睬他,却给这一声低唤,化为绕指柔。情不自禁的问:“什么事?”
“你能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么?”顾无言亦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份,但他又加了一句:“我看不到你。”
泪千行脸上变了变色,然后伸手在顾无言的眼前晃了晃,顾无言毫无反应。
“你的眼睛……”泪千行觉得很害怕。
“我的眼睛也中了毒,你忘记了?”顾无言声音还是那么微弱,弱得让泪千行不忍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千里之堤,决于一旦!
泪千行终于俯下身来,握着顾无言的手,在她的脸上滑过。
顾无言的指尖很凉,也很冷,苍白秀气的手指,剔透得通明,指上的脉络隐约可见,他的指尖滑在泪千行的脸上,让泪千行有一种冰屑掠过的感觉,很凉、也很冷,却有种来自死亡的威胁。
这感觉令泪千行心里揪成一团,只是害怕的战栗着,惊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