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传来一声细小的咳嗽,听上去像是有人在用力的将喉咙里卡住的痰挤出来又不想让人发现一样,可惜没有听见吐痰的声音。
“失礼了。”王伯歉声说,说着他转过身走进房间里,不一会他又匆匆的走出来,对我说:“老爷已经醒了,您可以进去了。”
我抬起颤抖的腿向上迈,跟在王伯的身后走进房里,房间果然如缝隙中看到的一般单调,甚至有些寒酸,整个房间无一摆设,只在东边的彩色玻璃窗下置了一张木床,床上被褥乱糟糟的掀开在床尾,一个年迈的老人躺在床上歪头看着外面。
“老爷。”王伯走过去低头凑近老人的耳边轻声细语地叫了一声。
老人转过头来,我看到一张蓬松的脸,皮肤像核桃壳一般皱皱巴巴的布满皱纹,松松垮垮的像要掉下来一样,那眉毛上的皮肤如雪被一般把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深的掩盖住,只留下针一般的缝隙窥看世界,他实在是太老了,老得似乎已经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死亡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黄泉的眠歌呼唤着他前往,地府的船只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可他却眷恋世界不肯离去。
我初见如此老弱的人,不禁吃了一惊,心想要是秦始皇能活到现在,估计也是这般模样了。太可怕了,那恶臭的根源来源于他身上,他骨瘦嶙峋地躺在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像一条软绵绵的烂虫子,叫人感到恶心。
“这位就是蓝青海,我们的客人。”王伯跪趴在床边,凑近他的主人说。
我从未见到如此卑躬屈膝的人,魁梧的王伯像一个下等的奴隶般对一个黄昏将近的人露出谄媚恭敬的表情,使我诧异不已,一时间竟愣愣的站住不知所措。
主人只能从喉咙的挤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那简直不能算是声音,只是食道的上下蠕动发出的咕哝声,像是动物的低鸣般,连人都算不上。
王伯却听懂了,他点了几下头,连声说:“是,是,我知道了。”
主人又在他话刚落音的时候又发出几声咕哝,这几声咕哝简直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咕哝完他的头往左边一撇,又看向了窗外。
雨渐渐大了起来,雨丝密密匝匝如针般争相恐后地插进地里,然而,看起来坚硬的雨丝,一碰到比自己还要强硬的地面时,却一下又软了起来。
我本来心惊胆跳的心情此时完全平复了,这位基落岛的主人与我所想的大相径庭,这个软弱无能的男人并不能让人感到威胁,我甚至连他的五官在那里都看不清,他的脸只剩下一层皱得酸死人的皮。
王伯轻声地退下了,他一边往后退一边给我打手势,让我跟着他一起离开,我们走出房间,王伯又蹑手蹑脚地关上门。
他一言不发地往下走,我也沉默的跟着他,不知发生什么事,也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他雷厉风行地行动,像在开始忙碌大事一样,一头雾水的我也只能匆匆的跟着他。
我们一直在向下,直到来到城堡地下,王伯从墙上取下一支蜡烛照亮前路,我感到一起不详,于是赶上他问道:“王伯,我不明白发生什么了?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恭喜你。”王伯侧过脸看了我一眼,他没有要停下脚的意思。
恭喜我?我皱起眉头,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问:“什么意思?”天啊,他的肩膀也太结实了吧。
我的力量并不能控制他,甚至没有撼动他半分,他依旧面不改色的往前走,我只好跟上去,用恳求的口吻再一次开口问:“王伯,为什么要恭喜我呢?您能给我解释一下吗?我可一直糊里糊涂的跟着您。”
城堡的地下有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我们一直在深入,终于来到尽头,一扇密封的铁门前。
王伯第一次掏出钥匙来将门打开,推开门他转过身对我说:“请进。”
“不,我不进去。”我摇头看着他,黑漆漆的屋子里布满了危险,如果我进去了他将门锁上,那我将永远被关在黑暗里,也许不出半个月,就凄凉的死在里面。
王伯却没有坚持,他径直的走了进去,过了会满屋都被橙色的光芒照亮,我看到一间工具室,霎时间我感到不安,转身想跑,一回头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我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走了进去,王伯站在炉火前烧铁水,我站在离他两米处的地方看着他,“你想做什么?”我问。
“我需要打造一块模印。”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是一间炼金室,中间摆着一米宽的作物台,台上工具很少,只有几把钳子、刀子等,地上堆的材料也很少,几块生铁烂刀。王伯转过身把铁水倒进一个椭圆形的模板里,他居然临下地看着铁块形成,又忙着将造成的模印放进冷水中。
“你在做什么?”我又问道。
“我在铸造一块模印。”他专注在自己手上的事业。
“你做模印做什么?”我问。
“为了你。”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你可是是幸运儿,他的眼神如此说道。
“为了我?”我重复地问。
见他不回答,我又问道:“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可以,你想知道什么?”他说。
他爽快得让人惊讶,我靠近他问:“你做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哈哈。”他忽然笑了,又说道:“这是为了给你个身份。”
“我有自己的身份。”我说。
“那是在文明世界里。”他侧过脸看了我一眼,“在这里了,你可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问。
“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屿。”他微笑着说。
我必须压抑住怒火才能忍住不用暴戾的语气发问,我说:“你们邀请我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有两个目的。”他立起腰,把从水里捞起来的圆铁拿在手上观看,边看边说:“其一是为了食物,其二是为了一场游戏。”
他把铁块放在桌子上,郑重其事地看着我说:“你很幸运,你被选中为游戏的参赛者。”
我冷冷一笑,说:“我并不想参加任何游戏。”
“这可由不得你。”他盯着我说。
“这跟你一开始跟我说的不一样。”我说:“你骗我!”
“不不不。”他呵呵一笑,道:“我当时只是说你若跟我来,我们将给你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但我没有说那东西是白给你的。”
“我不想要你口中所说的最宝贵的东西。”我口吻强烈地说。
然而王伯却并不在意我说的话,他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复道:“我也跟您说过了,这可由不得你。”
“你必须把我送回去!”我态度变得恶劣。
“我无法送您回去,除非您能够赢得游戏。”他觑了我一眼。
这种对话使人气愤,但我深知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自己如果都不冷静,又如何让别人尊重你,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问:“如果我不愿参加游戏,会怎么样?”
“您将会成为食物。”他说,说着他转过身,把满意的圆铁放进炉子里烤红,他又说道:“基落岛从不养闲人。”
食物?我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这个词从王伯的嘴里吐出时却是带着轻蔑的语气的,我纵然不了解,也能体会这种人在基落岛的地位。
“是什么游戏呢?”我问。
他露出满意的笑容,说:“只是个小小的人类生存游戏。”
“什么意思?”我依旧不懂。
“您可以从字面上了解。”他笑着说。
字面上我无法理解,但我又不愿承认,只好硬着头皮问:“是一种危险的游戏吗?”
“这要看您个人的能力。”他转过头看着我道:“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极其危险的游戏,但有些人却乐在其中。”
“有什么人参加这个游戏?”我问,我必须掌握更多的情报,才能够了解状况。
“非常多。”王伯回答得非常含糊,他还想了一下,说:“我也不记得有多少了,但老爷很清楚。”
那瘫痪在床上的老头了解得很清楚?我不禁在心里冷笑,又问道:“我怎么能够知道自己赢了游戏。”
“我们会通知您的。”王伯看着我说:“您不必担心这些问题。”
“游戏什么时候开始?”我问。
“别急,一旦您有身份,游戏就开始。”他说,他看了一眼红彤彤的铁块,问我道:“您想烙在那里?”
“烙?”我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你在开玩笑吗?”
“这可是象征您生命的身份,关于这一点我从不开玩笑。”他笑着把铁块从烧红的碳里钳出来,向着我又问道:“请快点,冷了就印不了了。”
“我一定……”
我话刚开口,他便打断道:“是的,您一定要烙上烙印,否则您就无法在基落岛生存,生活在基落岛的人,只有食物没有烙印。”
他把话说得死绝,我盯着那椭圆形的红铁,又看了他一眼,狠下心把袖子往上一撸,道:“就印在这里吧!”
嗞——嗞——嗞
铁板烫在肌肉上的一瞬间,一股灼热涌了过来,随后变得漫长的疼痛,从剧烈到平缓,手臂钻心的疼,我闻到烧焦猪皮的味道,惊讶自己竟然没有晕过去,回过神却满头大汗,两腿虚软,站立不稳。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小臂外侧,那里通红的烙着一串数字:“1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