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功者,必劳逸结合。过劳不及,过闲不及。
在这天休憩的,不只是“琼台”的学习和夫子。
秦国规矩:“半旬一休憩。”
每经过15个昼夜,就会有一天的休憩时间。这个规定针对大秦所有的人,包括军队。除必须备战兵士将领外,余众皆可休憩。
这些兵士便是此次轮换休憩的人员。
周信陵刚才听得不甚清楚的声音,是附近坎北营发出的集结鼓声。
在休憩时间擂鼓,无非两种可能:
“一,外敌入侵。”
当然静安城的人都知道,这可谓是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二,临时点卯。”
为了提高外出兵士与将领们居安思危的意识,秦军规定:离营不得超出集结鼓声的范围,一旦鼓响,需得最快速度赶回营区点卯,一炷香未到者,军杖五十。
算起来,秦军已经很久没在休憩时间临时点过卯。
所幸,在今日休憩的兵士都没有忘记这项规定。
三个营同为静安城防师团帐下部队,自然相互知根知底。
领队的三人相视一眼,却见各自脸上都是茫然之色,看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信陵饶有兴致的在一边看着。
打小他就被周王安排跟着一个德高望重的夫子在修行学问,问他排兵布阵的话,他虽然也能够说个头头是道,要说实际阵仗,他那里见过这些。
离市集较远的艮山营,带队之人率先反映过来,手一挥率领着人员向营区赶去。
紧接着,乾苍营的带队也反映过来,也带领着兵士离去。
坎北营的带队却不急不缓的在哪里站着,另外两个营的人员都离去一会儿了,都还没有任何要走的动静。队伍里面有些兵士都有些急了,尤其他们中那些没有披甲出来的更是如此。
领队之人有些促狭的看着面前的队伍:
“怎么?这就急了啊?”
队伍里的兵士没有吭声
领队之人前后扫视了一下,这才正色道:“人家两个营的营区远,我们不和他们比。我们自己比比?”
一听到比试,队里几个同样带甲的兵士面露跃跃欲试之色,就等着领队那人说出比试的内容。
“先说惩罚,输的人事功之余,必须抄写《兵法》十遍如何?”
大秦军中,兵士每日除“事功”(操练)以外,还需进行“修学”。修学多以识字与兵法为主,比重与“事功”相当。
虽然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没谁畏惧“修学”的,但这种关头,谁又会认怂?再说了,都还没比谁知道谁输呢?是吧。
“好!~”
众人哄然叫好。
“既然都同意,那我接下来就说说规矩。此地距营区一炷香距离,待会儿喊“好!”之后,就往营区冲!最后入营门的五个人,视做输如何?”
队伍里面的人四下看了看,然后都点了点头。其中几个买置的物品较零碎的,这会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将物品绑负在身上。
见大家无异议以后,领队之人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队伍里的人,然后突然说了一句:“准备“好”了吗?”
余众正参差不弃回应“好了”的时候,却见领队之人已经向着他们营区的方向冲了出去。
几个反应快的,见状也径直冲了出去。剩下一些不明就里的兵士,在原地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奔出的几人。
周信陵在一旁轻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大秦兵士中,竟有如此有趣之人~
旁观的周信陵算是第一个察觉到这里面机锋的人,他听出那领队之人询问众人时的,那句“准备“好”了吗?”音重有着明显的不同。
直至领队那人消失在街角后,余下的人才反应过来,慌忙向营区奔去。
周信陵待集市的兵士全部都离去了之后,这才收敛心思向着“匍匐宫”行去。
至于路径,他早已默背于心。
说起来此次静安师团的临时点卯,还得从那一队入城轻骑士兵说起。
秦军卫戍边关的兵将,每两年一轮换。
他们正是此次从轮防戍边下来的兵士,奉了上命提前回到王城报讯。虽然在大军开拔之前,就已经有几拨斥候先行出发前往了静安。
原本就算是轮防,也不至于如此。
但是此次这次轮防的兵士刚好在边关打了一场胜仗,可谓算得上是班师回朝,又加上某人的缘故,可谓再大的动静也不为过。
静安城防师团的各个大营集结完毕清点完人员后,各自大营的百夫长,当即向兵士宣布了刚得到的消息,以及他们接下来将要担负的任务。
兵士们听完了百夫长的言辞后,当即沸腾了起来。
得到确却的消息,那个人也随着此次换防的兵士一起回来了!
至于那个人是谁?随便提出一个大秦军中兵龄超过十年的兵士,他都会一脸崇拜的告诉旁人:那个人就是他们当今大秦军队的缔造者,打下大秦军威当世第一的。大秦兵马大元帅:萧鸣!
当下统领大秦十军的上将军,那个没有得到过他的耳提面命?
大秦军中那些令周边各国闻风丧胆的当世名将,又有谁不是从他的兵仗中走出来的?
还有!当世的用兵大家,在为门下弟子以及食客讲授兵法韬略时,又有谁能够绕过他?
十年前楚、齐、燕三国犯关时,一面“萧”字、一面“帅”字大旗,莆一在秦国边关出现,便让齐国不战自去。
威名可谓如斯。
而他们将要去执行的任务,是王宫方面所特地安排给大元帅萧鸣的欢迎礼。
......
一匹老马、拖着一顶虽破旧却还也能避风雨的棚子,背向静安离去。
一名老叟稳坐在车辕上,不时吧嗒一下手里的烟锅,正是送周信陵来静安城的那名。
即已完成了送人的生意,那么剩下要做的自然就是回到自己的家园。
老叟的家园在静安城的南二驿附近,从秦国都城一去周边五十里为一驿。
老叟本可也去静安城里逛逛,但他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回家里才是。
也便忍住了去静安城里转转的念头,反正静安城就在那里,不会跑也不会走。总是会有机会再来的,但这会儿要是误了时辰的话,今晚就赶不回家里了。
在走出约二十里后,端坐在车辕上的老叟似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什么动静,停住马车仔细听了一下,一阵阵沉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有些纳闷的老叟站到了车辕上,远远眺望了一下。他似乎看到驿道极远的地方动了一下,但他心里却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老眼昏花所导致。心存疑惑的他重新坐了下来,驭着马车向前行去。
直到动静越来越大,大到坐在马车的老叟都能感觉到自己在抖动,不!不止他的身子在抖动,而是整片大地都好像在抖动。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大得像夏雨时节的雷霆一般,连绵不绝。
他再次停下马车站到了车辕上,这次他终于确信自己的老眼还没有昏花。
远处有一支军队正在向他奔袭而来,当然这只是他的错觉,想来他也没这么大的能耐能招惹一支军队才是。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看清楚情况以后老叟,慌忙把马车驾到了一边,直至出了驿路还有很远才停了下来。
这样的声势与动静,显然不是用一点点数量能够概括的。
本觉得自己能听声辩数的老叟,此刻却一点趴到地上伏耳倾听的想法都没有。不用想,他都辨别不出来。
老叟就那么牵着马匹站在驿路外侯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那支军队里的骑兵方才首当其冲的冲了过来。老叟这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他为自己刚才荒谬的想法,狠狠唾了一口。
静安城自城池建设伊始,一直到完工,没有经历丁点的战火。
那个时候的秦军虽还不是当世最强,但也已不弱。再加上那时候的各国都在忙着相互拆台,没有闲心来搭理在他们眼里还不算如何的秦国。
于是他们就那么坐视着秦国的发展,等发现秦国是个很大的威胁时,已经来不及了,秦国已经不再是他们想象中可以随意拿捏的对象。
虽然秦军实行轮防,但是轮防的士兵是分开从全国各地的驻训兵团里抽调,然后赶往轮防的边关,并不在静安城集结。
所以老叟刚才才会以为是其他的国家打到了静安,所以很是惶恐。
只是方才他再探目望去时,看到了一面高大旗帜上那个眼熟的“秦”字。至于另外一面差不多高大的旗帜上那个字,他并不认识。
不管认不认识,只要是秦军就没什么问题了,老叟把心安了下来。
狠狠唾了一口后,老叟放开了牵着的老马的缰绳,甚至又跳到了车辕上站着。他还需要担心什么吗?什么都不用!世人皆知大秦军队天下第一,军纪同样是天下第一。
至于另外那面旗帜上,老叟不认识的那字,只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萧”字罢了。
那面旗帜虽然高大,黑色的旗面稍显些许怪异外,其他的在老叟看来,也无甚出奇之处,并不值得特别关注。要是老叟的想法被周边几个诸侯国的兵将知道的话,指不定他们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精彩表情。
毕竟现在的周朝再不是那个制霸天下的周朝,以前有关礼仪僭越,也不再是诸侯国们的忌讳。所以各诸侯国基本是怎么僭越怎么来,就连行军旗帜也是一个赛一个的高大。
但那可是“萧”字元帅旗帜哎,比起这面旗帜而言,当世大秦兵甲最强威名象征的,“秦”字一旗在周边各国眼中的分量又要减轻不是一点两点好吗?
……
事实也证明了老叟的担心是多余,秦军一路行来都没有将驿道全部占据,而是始终留出了边上的两道。整个行军途中除了整齐的脚步声(这也是老叟在极远处听到的声音),与甲盔相互撞击的声音外,居然再无其他的杂音。
老叟本想等秦军过去后,再上驿路往家里赶的。只是在第一排兵士行过去,到差不多两炷香时间后。老叟还是没有看到蔓延至远方的那条线有回缩的迹象。
眼见时辰不早了,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驿道,驾着马车向二驿行去。
好吧,这下子“马将军”真得变成了“马将军”。沿路未停如江水一般滔滔不绝的兵甲,像是在被老叟检阅一般。
老叟与军队相向而行了差不多近两个时辰,才终于看到了部队的末尾。至于多少人?老叟已然数不清楚。
……
为首第一梯队的骑兵,在静安城外两里处停下。随后从中走出了一队约三百人左右的人马,装备明显异于其他兵士。而那面“萧”字旗帜,赫然正在其中。
三百人马继续向着静安城行去,后续的部队就在此地驿路两边驻扎了下来。
三百骑在碑前停下,前排众骑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居中的一骑由空当行出,及至当前后停了下来。
那名率先下了马,将头盔取下抱在腰一侧。
“多少年了?”
“十年了,元帅。”
在他身后的一名雄壮兵士开口说道。从面甲后传出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