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待六部大臣之首国士张任慢悠悠的将手中的小本本念完,便是太监在皇帝授意下尖声唱“有事报有事禀报,无事退朝”的时间了。
躬身怀抱朝板的大员们,看着眼前的朝板已经发了很久的呆了。
朝板上一片空白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的呢?站在最右边为例首位的文部部长李清有些失神,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冷战,不在去想这些问题。
在张任终于晃晃悠悠的将自己写好的小本子念完,也就宣告了这次朝会的尾声。
“有事报有事禀报,无事退朝!”
众官员皆松了口气。
“臣有事奏!”却是文武百官中功勋显赫,却也最不讨喜的郭尹站了出来。
众官员见这刺头跳起来,顿时心又提了起来。
延丰帝淡淡道:“爱卿何事禀报?”
却是见那郭尹将朝堂当公堂,走到当中跪地一扣,道:
“水雷屯县县令一案至今仍未定论,那县令白携是我挚友,已经过去四月有余,下官实在是想查个明白。”
延丰帝点点头,道:“嗯,情有可原,我记得此案是由监国公你去审理的罢?”
说罢看向公孙虞。
公孙虞却是整了整衣服,这才从容躬身道:
“禀陛下,水雷屯县令一案早在两月前便结案了,死于恶疾。”
郭尹却是脸色涨红道:“哼,我与白携刚饮完酒,他刚归家便死了,死于恶疾?定是你这老贼从中作梗,禀陛下,臣请揍他!”
公孙虞也就面不改色,从容道:“据臣调查,白携县令死前却是身体虚弱,精神恍惚,已经月余未出家门一步了。郭部长事关挚友,妄言也算情有可原,但据臣调查,郭尹部长与白携并未有过交集,这挚友之说还请郭尹部长解释解释。”
郭尹却是脸色涨的更红了,站起来叫嚣道:“你这老贼,定是从中作了梗,怕被我戳穿,于是反咬我一口!且看我打你个满面开花!”
郭尹边叫嚣,边撸起袖子,随即觉得自己瘦胳膊瘦腿儿的,不一定打的过公孙虞,便是蹲下,将自己的鞋脱下来便是一仍,没曾想仍歪了,砸在户部部长的脑袋上,直气的胡部部长吹胡子瞪眼,胡子还在飘着呢,又一只鞋砸在了嘴上,却是郭尹一记不中,又一记还是不中。这下可把户部部长给气坏了,心道你郭尹打的,我也打的!撸起袖子便要打。
郭尹连忙一缩,口中叫嚣道:“文官打人拉!兄弟们抄家伙干他gnyd!”
众武官面面相视不知如何是好,却是见一庞大声影一马当先冲入文官群里,好家伙,如同虎入羊群。
只见那李立左一巴掌又一拳,前踢一腿,后蹬一脚的,竟是无一合之敌,气势汹汹的打到公孙虞面前,二话不说便是两拳将公孙虞打了个熊猫眼。
“够了!大闹公堂成何体统!”延丰帝看够了戏,这才怒吼道。
李立打住,暗暗后悔自己怎么就打的轻了,该把老狗打瞎了才好!
“来人拉,把李立拖出去打板子!”
待李立趾高气昂的走了,众文官才颤颤巍巍的站定,不发一言,没有傻子会认为郭尹李立之流没有同谋,主谋怕是高台上坐着呢。
“郭尹咆哮公堂,罚月俸一年,白携一案重审,既然郭尹认为公孙爱卿有嫌疑,为了洗脱爱卿的罪名,此次案件便不交由监国府了,武状元詹焱,朕思前想后,詹焱做个史官屈才了,便由他去做那水雷县县令,并彻查此案。”
“陛下不可!”却是吏部部长,一瘸一拐的站出来道:“这历来考生皆须在各部历练,待考核评定后才能下放为官,如此有位规矩。”
“那便命詹焱现时三月必须给朕一个交代!哼,爱卿还有话说?”
延丰帝虎目盯着吏部部长,却是把他盯额头冒汗。
吏部部长身上冷汗密集,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公孙虞却是顶着黑眼圈,山呼舞蹈,叩拜道:“陛下圣明,如此既不辱没贤才,又还臣一个公道,陛下圣明啊!”
延丰帝深深看了吏部部长一眼,挥袖道:“如此,退朝罢!”
。。。。。。。。。。。。
当日,夜,詹焱与金凤,风尘仆仆的来到了水雷屯县。
二人蓬头垢面,詹焱小心的将银枪藏在一株树下,转身便带金凤进了一处挂着红灯笼的酒楼
此楼不比京城烟雨阁,烟雨阁有亭台水榭,歌舞表演,丝竹相伴,而此楼除了挂有红灯笼外,与其他酒楼无甚区别,名字也很大众普通就叫做怡红院。
“哟,客观好生俊俏啊,有没有相熟的姑娘呀?”人未至,声先到,却是青楼老鸨,飞快迎了上来。
“没有,第一次来。”詹焱有些扭捏的说道。
见着詹焱的模样俊俏,老鸨暗暗可惜,若是自己在年轻个三十岁,说不准儿小鲜肉今晚便找的自己!想当年,我怡红院小桃红不知迷倒多少男人呢?
“那公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啊?”说完抛了个媚眼,说不准这小牛就喜欢食老狗尾巴草呢?
詹焱却是被老鸨一个充满胭脂味的媚眼给惊的汗毛立起,也是吃不消了,连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松了口气,这才说道:“能喝的。”
末了补了一句:“姐姐。”
老鸨却是不再纠缠,她自认也算是一个能喝的姐姐,不纠缠的原因是詹焱一退,她便见着了面色通红的金凤,久经沙场的老鸨什么风浪没见过,顿时捂嘴娇笑道:“公子,真会玩,来找野食还带着燕窝呢?”
詹焱低下了头,懦懦道:“这是我家的一个奴婢,我第一次来这,不许带奴婢的么?”
老鸨也就是问问,谁和钱过不去?老鸨也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扭着屁股带路去了,詹焱跟上,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却是金凤红着脸绻在地上当一朵小蘑菇呢。
好不容易将小蘑菇拉上了楼,老鸨没提找什么菇凉,给了詹焱一个加油的表情,便笑着离去。
“姐姐等等!能不能给我来几壶酒?”詹焱却是酒瘾犯了。
————连喝八人,将七位战场老将军喝得东倒西歪。
然后获得成就——怡红院小桃红的鄙视。
因为詹焱将七位姹紫嫣红的菇凉喝倒后,便叫龟公将人抬出去了。
金凤也是醉醺醺的倒在床上,詹焱自己则是一个屁墩坐在地上,抱着酒坛沉沉睡去。
竖日,清晨。
“公子!公子醒醒!”
金凤费力将零丁大醉的詹焱唤醒,又打来热水,伺候着迷迷糊糊的詹焱洗漱干净。
给詹焱梳头时,金凤却是好奇道:“公子,为何我们不直接去县令府,而要来这。。。。这里?”
青楼二字,金凤却是叫不出口。
詹焱,却是伸了个懒腰,留给金凤一个神秘的微笑,道:“姐姐,这里是哪里啊?”
“青。青楼。”金凤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自己一个女儿家居然来逛青楼,传出去不被人笑死。
“错了,姐姐,这里明明是一个巨大的信息宝库,中下等的档次,价格不高,富人每日皆能来此玩乐,平民省吃俭用,也能来此玩乐,要了解一座城,这里便是最好的地方。”
玩乐一词,说的金凤浮想翩翩,一不小心便将詹焱的头发打了个死结,就在金凤手忙脚乱的时候,詹焱又笑着说道:“姐姐,你知道为何我要你陪我来么?”
金凤心下绯议,还不是捉弄人家,昨日还找着法灌人家酒来着,却是脸红红的认真梳着头,不理詹焱。
“姐姐冤枉啊!咱们出了长安城,可就没有保护伞了,那公孙家就算宽宏大量不报复我,愿意舔公孙家臭脚的走狗们多了去了,不管是舔着的,还是想舔的,哪个不想要我的人头?”
“啊?那可怎么办啊?”金凤顿时有些紧张。
“姐姐别慌,我过了昨夜,我今日便传令四方,也算是走马上任了,现在好歹是个四品县令,想来他们要对付我,还不好搞那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他们要来也是官场上栽赃陷害那一套,但姐姐你就不好说了,所以姐姐现在你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他们不敢乱来的。”
金凤心下稍安,二人梳洗完毕,詹焱便留下身上仅存的一两银子,在老鸨奇异的目送下,离去了。
在一个偏僻处,挖出昨夜埋好的大银枪,这才带着金凤前往县令府。
大银枪扎眼,詹焱将其埋在此处便是为了掩人耳目。
县令府,门前便是公堂,公堂功能很多,处理政务,解决纠纷,都是在这里,公堂后便是县令住所。
詹焱敲了敲门外放着的鸣冤鼓,便见一个黑廋娇小师爷打扮模样的年轻人,出了门来。
“何事伸冤啊?”
“我是水雷屯县新上任的县令詹焱,詹尘沙,前来续职。”詹焱拿出县令腰牌证明身份。
那师爷黝黑的面庞白了一下,却是躬身做辑道:“下官姓李名远,未曾进过书院,没有字,见过县老爷。”
詹焱却是两步上去将扶李远扶起,这才笑道:“李师爷免礼了,这几月李师爷能把水雷屯县打理的井井有条,实在是辛苦了!”
“下官份内之事。”
水雷屯县前任县令一家,三月前突然得了流感暴毙,这三月皆是由李远打理着县内事务,所以詹焱才说李远辛苦了。
至于李远,是前任县令的养子,县令死后,便是由他暂时处理水雷屯县里的大小事务,他虽没进过书院,但从小跟随县令,也是有些本事,这三月县里还算太平,颇受县里人赞叹,当然这是在怡红院得来的消息了。
李远见礼罢,便带着詹焱去了县令府后院,这里是县令住处,晋朝讲究办工与住处合一,当然现在还住在县令府的县令已经不多了。
却是刚进门,李远却是脸色大变,大呼遭贼了,却是将县令府里外看了一遍,这才心下放松。
詹焱跟着李远将院里查了个通透,却是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好奇道:“李师爷如何知道遭贼了?”
李远却是道:“前任县令老爷走后,我怕县令府里无人居住,被贼人偷盗,于是每日都在围墙周围围了一圈蚕丝,往日都好好,今日蚕丝却是断了,可不是遭贼了么?却是奇也怪哉,一个物什都没少。”
詹焱心中暗笑,这手段可真是下三滥,自己前些时候说自己好歹是朝廷命官不会有事,却是还没到任便有人直接杀他,还好他小心了一手,否则这上任第一日便死了的县太爷可当的憋屈。
“昨日风大,那蚕丝怕不是被风吹走了,师爷不要担心。”詹焱瞟了一眼在一旁打量院子的金凤,决定还是隐瞒下来的好,免得金凤担惊受怕。
“可能如此罢。”李远依旧有些疑惑,但只能做罢。
“金凤姐姐,你将屋子收拾一下,我和师爷去公堂看看案轴,梳理一下公务。”詹焱吩咐道,转头又对李远吩咐道:“李师爷,还望一会儿召集好衙差,四处巡视一番,也好告诉县里的百姓,焱来坐大老爷了。”
待詹焱衣着禽衣,骑着租来得大马,敲锣打鼓的围着永安县城走上一圈,这便算是走马上任了。詹焱也暗自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算是不用担心受怕暗杀之类的手段了。
。。。。。。
詹焱坐在公堂上正中间的桌案前,看着手里的案轴,里面记录着水雷屯县这一年的大小案件。
“你有心事?”詹焱看了眼站在一旁魂不守舍的李远问道。
李远回过神来,连忙做辑回道:
“回大人,下官年幼时被李大人收养,大人想送下官去书院读书,但却被书院以我是平民之子拒绝了,大人便自己教我读书习字,李大人对下官来说,如父如师,李大人一生清贫,我自幼便与大人一家住在那间院子里,我已经在那个院子待了十三载,一时有些唏嘘,还望大人海涵。”
李远答得坦然,詹焱闻言,却是轻叹:“这年头,清官不好做,好官更难。”
李远低头看着詹焱脸色,却是眼珠急转,眼前的詹大人自己有所耳闻,是个有骨气的人,师承鬼谷,想来定比自己厉害,一番计较,便是心中一横,走到公案前,便跪下,以头抢地道:
“大人!下官有冤!”
詹焱却是早有准备,受了李远一礼,这才道:“何冤?道来!”
李远道:“李大人是被人害死的!请大人查明真凶!”
李远说罢,却是心中后悔,此事自己暗中查访便可,若是眼前的詹焱与流言不符,自己岂不是不久便会人头落地?冲动了,哎,听天由命罢。
他却没猜到,眼前这人,可是比他更冲动的主!
詹焱也是答得斩钉截铁:“此案,本官受理了!你起来罢!”
李远却是依然跪着,道:“此案干系重大,大人必受牵连,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人头不保,大人还愿受理吗?”
“你抬头看看本官头上是什么?”
李远抬头,却是见詹焱一手指天,顺手看去,却是一副牌匾,上书《公正廉明》。
詹焱严肃道:“本官站在这牌匾下,受了你的礼,那便是起了誓,做不好,会挨雷劈的。”
“谢大人!”李远叩服。
“起来答话。”
“是。”李远起身,面露感激的看着詹焱。
詹焱见李远站好后,这才问道“李大人暴毙一案确实疑点重重,你可有什么线索?”
“禀大人,李大人死前一晚还与我在院中下棋,身体无碍,不可能身患重疾,虽然他们不让下官验尸,下官粗懂医术,李大人面色黝黑,分明是中剧毒而死!”
詹焱略一思索,便没问尸体何处,想来早已被销毁了。
“你可知何人下毒?”
“踏马贼!”李远笃定的说道。
“你有罪证么?”
“下官没有。”
“那你如何得知?”
“下官这两月利用职务之便,明察暗访得知,李大人遭到毒手那晚,有人见到过踏马贼首,翻墙进了县令府。”
“这夜黑风高的,那贼首多半蒙头垢面,如何看的清?”
“踏马贼首,姓田名挈,生来与众不同,有六指。”
“你且小心乔装一番,把那证人带来。”
“这。。。”李远却是面露难色。
詹焱心中一禀,也是猜到了什么。
“那证人,我询问过后,第二日已经死了。”李远却是沉重的接着说道。
詹焱接着问道:“你去询问时,有哪些人跟着?”
“回禀大人,有四个衙役。“
“唔,有内贼,去把衙役传上来。”
“我当日得知消息,便去找,却是四个衙役都死了。”
“唔,做的还真是滴水不漏啊,想必那踏马贼这些日子你也找不着了罢?”
李远诧异,却是问道:“大人如何得知?”
“还在,你还能好好活着见我?想必是你打草惊了蛇,那踏马贼消灭了证据,便慌不择路的跑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李远却是有些懊恼。
詹焱不以为意道:“别慌,他们迟早会回来的。”
李远却是不解道:“他们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你不死,他们睡不着。”詹焱淡定的一句话,将李远弄得满身鸡皮。
“诶?你也别急,来来,咱们说说这踏马贼。”
踏马贼,原是水雷屯县西北方向,山上的一伙马贼,做山大王做久了,便想下山享受城里的灯红酒绿,在城里还有着“正经”营生——三家赌馆,背靠水雷屯县的县尉,在城里横行霸道。
“按理说,李大人与踏马贼井水不犯河水,再凶狠也是贼,如何敢杀朝廷命官?”詹焱却是有些疑惑。
李远不确定道:“也许与李大人一直暗中追查的案子有关。”
“哦?”詹焱却是觉得自己抓住了七寸,连忙问道:“那你可知是什么案子?”
李远摇了摇头道:“禀大人,下官不知,李大人不曾透露过,后来我代掌县令一职,也曾翻阅过以往卷宗并未发现有何疑点。”
詹焱听罢,却是问道:“那你如何得知?”
“这。。。”李远打了结巴,却是疯狂思虑,詹焱不打扰,只是默默的看着卷宗,
只见那李远眼珠乱转,欲言又止,待盏茶功夫后,他这才镇定,犹豫道:“一日下官给李大人送茶点,却是听道李大人在房中悲泣,说。”
李远说着又打了结,詹焱连忙推一把:
“说什么?”
“说晋朝完了。”
詹焱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