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街面上还是人声鼎沸,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府衙外面就是富庶的内城区,朱久炎一行人从府衙侧门走了出来。
侧门之外就是街尾,朱久炎仿佛到了江南。
灰白色的石墙将这片区域围成一个大大的椭圆形园林,和城内其他百姓的住房形成鲜明对比,一墙之隔,两种风格,恍若两个世界。
陈家府邸就在区域左侧的入口。
朱门红灯笼,阳光从这栋百年老宅的牌匾上反射出来,呈金色,金光好似又被灰白的石墙吸收,让石墙散发着乌光,显得府邸更加安宁静谧。
陈家是这荆州城里一等一的大户人家,家中开枝散叶,每朝每代都有人在荆州城中各处担任职务。
朱久炎对陈家老大老二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老大陈昂的书没有白读,又是湘王府的人,老二陈瞻也是一副干练样子,虽然他们家那陈秀才天生自带嘲讽光环,但也还能让他忍受。
那傻小子毕竟没有招惹到他朱久炎身上。
只是……怎么这个时辰了,陈家还是大门紧闭。不应该啊,书香门第讲究闻鸡起舞,尤其这种官宦人家,没理由到了这个时辰还不开门的。
咚咚咚,咚咚咚!!
陈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朱久炎猛地往声音传来的街角瞧去。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因为陈家的老三出事了,听说昨晚在倚香楼里喝酒,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着,就掉河里去了。刚才在护城河里连人带马车捞了出来。”
“捞出来的时候我瞧见了,陈秀才早死多时了,连那赶车的马夫和小厮都跟着全完了。”说着这话的人脸色白得吓人,没有一点血色,此时还在正剧烈的打着颤。
陈秀才那傻小子死了?
朱久炎一愣,接着二话不说带着人往街角走去。
李天佑两兄弟带着侍卫在前头为朱久炎开路,刚挤进人群,他们便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陈家老大陈昂正背着手站在最前面,陈瞻面色黑中带青,阴沉得可怕,他们身前停了一辆黑色大马车。
马车的右侧空地上,此时正整整齐齐的躺着三具尸体,看穿着从小厮、到车夫,全部都是陈家的人。
小厮和车夫都身着陈家特制的仆从衣袍,陈观就躺在他们中间,衙门里几个仵作正在验尸。
陈观面色呈现死人特有的惨白,尸身开始僵硬,双手弯曲成拳,平放两侧,腹肚高高隆起,双眼紧闭,脸上神情无比绝望。
官府捕快在维持现场秩序,陈家两兄弟站在陈观的尸身面前一言不发,只有握紧的拳头显露了他们内心的愤怒和恐惧。
闻讯而来的知府孔敏,脸色就和陈观的脸一样白,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老仵作的身边。
“陈公子是怎么死的?”
老仵作抬起头,叹了口气答道:“陈公子腹肚胀大,拍之作响,手脚爪缝,鞋内各有沙泥,口、鼻内有水沫及小淡色血污,系溺水而亡,其他二人也都是如此。”
陈瞻沉声道:“没有验错?”
老仵作沉声回答:“陈大人,卑职家世代吃着这碗饭,断然不会验错。陈公子身上虽有伤,却系皮肉,并不致命,面色也并无赤红,排除揾死他杀。卑职仔细观察了陈公子全身,也无病患溺亡之相,所以……因属意外坠河,还请节哀。”
“三弟啊,三弟,都给人破了相了,为兄让你在家静养,你就为什么不听为兄之言,呜呜呜……”陈昂扶尸顿足大哭。
“大哥!大哥!”
陈瞻忽然惊呼出声,原来是陈昂伤心过度晕倒在地。
孔敏听到几个仵作都说是意外溺亡,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看着陈家如此哀伤也是一阵惋惜。
一阵沉默。
无论是陈家的人,还是府衙的人,或者在旁围观的百姓。
朱久炎也沉默的站在路边,他没有出去,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从府衙尾随他们出来的人。
何耀祖!
何耀祖吊着膀子站在对面,却未左顾右盼,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朱久炎身旁的李天佑。
认出来了?
朱久炎目光闪动,回头看了李天佑一眼,道:“李大哥,看样子他是瞧出你的身形了?”
李天佑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应该是武人的直觉吧……这人比他那傻弟弟何迪强多了。”
正如李天佑所猜测,何耀祖在堂内就有点怀疑李天佑,随着直觉跟了出来,现在看到李天佑他们此刻的表情,何耀祖已经完全确定,抢劫他的人就是湘王世子!
何耀祖不自觉地抚摸吊起来的手臂,眯着眼睛,沉默了一阵后转身走回了府衙。
“再强能有大哥强嘛?还不是手下败将。看看,看看,他瞧出大哥的身形又怎么样?还不是给吓跑了。”李天福嘿嘿一笑:“殿下,那老小子居然敢跟着我们,看来亏还没吃够!要不再给他点教训?”
李天福说话的同时,朱久炎的目光定格在陈观的尸体上,又看看何耀祖的背影,随即笑了,这个陈观前两天得罪了何耀祖,今天就死了,朱久炎刚才心中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何耀祖。
没想到,何耀祖居然跟了出来,眼睛还不加掩饰地一直盯着李天佑。在陈观的小命和败给李天佑两者之间,看来何耀祖在意的还是李天佑。
这么说陈观的死应该不是他干的。只是,陈观真是死于意外吗?朱久炎可不这么觉得。
算了,这事先放在心里,柳林州的发展才是当务之急,只有将柳林州发展成港口,才能保障湘王府的未来。
朱久炎抬起眼眸,下令道:“他不招惹我们,我们就先不管他。走,随我去柳林州。”
……
渡口。
周季陶正督促着手下们搬食材和雨伞,妇人们在旁熬汤煮凉茶,多出来的人手就帮着盖房子的军户们打打下手,整个税卡全员出动,干劲十足。
收税的木门旁边只留下了两个差役,在那里值守抽税。
今天情况果然大为好转,朱久炎刚到就发现饭菜还没有忙活好,就有人下船来饭棚那边预订盒饭了。
生意既然来了,没有不做的道理,周季陶见状马上命令妇人们加快手脚,赶紧卖饭。
人流和靠船一多,搬运生意也好了起来,旁边几个村子干完农活的后生们也来到了渡口,想赚点钱补贴点家用。
这些卖力气的人,三五成群,就站在河岸上等候着活计。
突然,朱久炎听见江中有人大喊了一嗓子,“我这批货物想搬上岸,六十文,谁先应承,活计就归谁了。”
喊话的人站在船头,一个东主模样的商人,脸上看似一团和气,出的价却特别狠。
可能是价格实在低得离谱,几帮力夫聚在一起商量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人出来应承。
“六十五文,不能再多了。”那商人颇为机灵,见岸边始终没来接活,他也知道刚才开的价,确实太过宰人,往上加了五文钱。
“这位东家,您这批货物,可是不少啊。九十文搬上岸,若有损坏,小人可以包赔。”
“东家请了,小人只需八十五文。”
“这位东主,小人这里只要八十文。”
那商人好像懂规矩,价格上还是可以商量的,为了揽生意,几帮力夫们先后出了价。
那位商人寻思半响,最后还是大声答应了最先出价九十的那拨人。这商人也是个猴儿精,再怎么省也只能省下个十几文钱,可他是个买卖人,在他心里,跑了几百里地运来的货物才是最要紧的。最先出价的那拨人一看就是常年在江边干这活计的,口碑应该信誉没得说,要不也不敢夸口包赔;后面那些出价低的后生,实在是不太让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