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久炎还是从魏志勇把守的体仁门回宫,因为体仁门离世子府最近。进宫的检查倒是也没有出宫时的严格,待他们走过一片宫殿之后,便到了世子府后门。
门口灯火通明,王妃坐在一把梨木椅子上喝着花茶,芸儿等宫女围绕一旁,典宝太监胡康率领大队宦官侍立在后,严阵以待。
王妃细细地品着茶,看似一脸平静。可是,频频探头望向宫门的小动作,暴露了她此时牵挂的心情。
世子府女官裴娘领着水仙和玉兰这些贴身宫女跪在王妃脚下请罪。
没人敢说一句多余的话,裴娘对王妃充满了敬畏,也对她背后那些巍峨高大的殿宇所散发的气势充满敬畏。
王妃扭头,问身边的芸儿:“早早的就有人来禀,说是灵珠子快到宫门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人影?”
芸儿极受王妃的宠爱,她捂住小嘴,嘻嘻笑道:“我的好娘娘,这才不到小半柱香的功夫啊,您已经问过五六遍了。”
“你这死丫头,那顽皮的孩子私自出宫,我这担心死了,你还敢打趣?回头早早将你嫁了,让你也尝尝当娘的牵挂。”王妃抬手抚额,一边数落芸儿,一边抑制不住地翘首往外看。
芸儿很懂王妃的心思,便快步走到最前,想吩咐宫人再去查看一番。
朱久炎一看情况不妙,忙整了整衣袖,三步并成两步地跑过去向母亲请安。
王妃一把将他拉起,抓着朱久炎的身体前后上下打量,见没有什么磕着碰着,这才舒了口气。
王妃性情一直是温柔和顺的,虽手握后宫生杀大权,却一向与人为善,从未发过性子,苛待过宫人,所以朱久炎根本没有担心过世子府的宫女会受到什么责罚,顶多给口头教训教训。
确定儿子安全后,王妃板起了脸:“灵珠子,刺客都没抓住,你还敢私自出宫,你到底要不要命了?!还有,体仁门守将来报,说你手持王爷亲笔出宫?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朱久炎心里马上明白了,母亲找不到父王,就招来了典宝太监胡康印证。
朱久炎不想暴露怜星造假的事,讨好卖萌道:“娘,都怪孩儿贪玩,嘿嘿,还请你别告知父王。孩儿出宫,在安全方面做足了准备的,您瞧,百多号侍卫都携带了兵刃,配了手弩,我们还乔装着百姓服饰,又不招摇,您尽管放心就是。”
王妃没好气地道:“你呀!也就你父王,换了别家王爷,你这伪造印信的事,为娘都吃不了兜着走。不准再出宫了,听见没有!”
王妃身后的芸儿插口为朱久炎开脱道:“小姐,您瞧瞧咱们的世子爷,才多大点的人,就如此聪明,能言善道的让人喜欢着呢。”
王妃听了也很高兴,脸庞再也板不下去,嘴角露出了微笑:“今天出宫都干了点什么?”
朱久炎笑着回道:“孩儿就是在街面上闲逛,看看热闹,寻了点小吃尝尝,买了点街边的小玩意儿。娘,孩儿还为你买了点胭脂水粉和一些有趣的东西呢。”
说罢赶紧对刘常使了个眼色。
刘常会意,赶忙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装珠宝首饰的漆盒,黑底描金,两个巴掌大小,里边还分了三层,榫卯结构,做工非常精细。
刘常把漆盒托在手中缓缓打开,第一层内不只能放首饰、胭脂等物,特别是盒子顶部还有一个长方形的玻璃镜子镶嵌在上,比传统的铜镜要清晰得多,纤缕毕现。
这盒子虽然做工上乘,用料讲究,但王妃何许人也?她出身大家,素日里用的东西大多是皇宫里赐下的,是全大明最好的,还能有比皇宫更好的?但她生平第一次收到儿子送的礼物,心中极为高兴。
芸儿眼尖看了个清楚,惊喜道:“小姐,世子殿下送了您的东西绝对是个宝贝啊!如此晶莹剔透,丝毫毕现,比铜镜多了,世上绝无仅有!”
“那是什么?”王妃立刻被剔透的镜子吸引住了。
刘常赶紧献上,芸儿上前接过,呈到王妃面前。王妃拿起盒子仔细观看,左照右照,真的是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王妃细细地打量,真是越看越喜欢,喜道:“这盒子倒是平常的很,只是这镜子真是神奇,照得居然比宫中赐下的铜镜还要清楚。”
宫女们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裴娘和怜星她们都伸长脖子踮着脚跟眼巴巴地望着!
试问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女人不爱照镜子!她们一个一个也是长大了嘴巴,这真是太神奇了!莫不是神仙给施了仙法,要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镜子!
王妃美美地看了好大一会儿,这才看着在一边得意的儿子道:“这镜子哪里来的?放在这样的盒子里真是可惜了,娘定要工正所取下来,重新镶嵌一番。”
咦?这些女人们没见过玻璃镜子?对制作的这么粗糙的玻璃镜子都爱不释手的!难道镜子还没有传入大明?对啊!现在是1390年!欧洲文艺复兴都没有开始呢,商品玻璃好像才刚刚在欧洲出现,难怪镜子做得这么的粗糙。
我要是制作出好玻璃,再搞出精美异常的好镜子销往全国,岂不是日进斗金、富甲天下?玻璃的制作成本又低,简直是稳钻不赔的好买卖!这个可以有!
李永这厮下了血本啊。
这镜子原本是胡商李永孝敬他的礼物,朱久炎随手一揣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想拿它当个讨好王妃的小礼物,没想到现在又给他发现一条生财之道!
朱久炎心中高兴,抿着嘴唇笑道:“哈哈,娘,这镜子是孩儿今天从一个胡商手里买的。镜子这个东西比较脆,不能用硬物撞击,要不然会碎掉的!”
王妃听了点头,笑道:“放心,儿子送的宝贝,娘怎么会舍得用硬物撞击,爱惜还来不及呢。以后照镜子的时候能看得清清楚楚了,打扮起来更省心了呢。”
再摩挲了一会,王妃转身递给芸儿,叮嘱她仔细收好,芸儿小心翼翼地合上盒子捧在手心。
转身之际,王妃这才看到了穿着男装的怜星,她打量着怜星,本来也不打算说什么,两个小孩子出宫玩耍又干不了什么事。但看到朱久炎眼中关心的神色,王妃起了敲打之心,怜星的出身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她心里是不愿意儿子和怜星来往太密切的。
王妃脸上露出微笑,对怜星说道:“本宫要去工正所一趟,怜星你正好也在,就随本宫一起吧。你长大了,也应该学学打扮自己了,需要点什么,本宫让工正所给你做好的。”
怜星愣了愣,她抬头看了一眼朱久炎,朱久炎递了个眼色,用十分微小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
怜星脸色十分不自然,这还是王妃首次跟她亲近呢,她沉默了一会,才小声道:“好的。”
“走吧。时间不早了,灵珠子你好好歇歇,裴娘传膳,别饿着了世子。”
王妃轻轻抚了一下长袖,亲昵地携着怜星,宦官宫女打着灯笼前后簇拥着她们走了。
朱久炎执礼道:“恭送母亲。”
“恭送王妃。”
等王妃走了之后,朱久炎才直起腰来。
此时他心里有些发酸,“母亲……”这一个月来他日夜都处在恐惧和焦虑之中,欢快的时候非常少……男人也会无助,也会忧伤,只是隐藏的很好罢了。刚才王妃临走时还不忘让裴娘传膳的话,让他回想起了王妃在他床边日夜守候的画面,这种温情的包裹,酸楚而温暖。
夜色忽然变得美好起来,热热的夏风吹拂在脸上也觉得分外舒服,世子府里灯火明通,屋子里的灯光和天上的繁星上下相对,相互辉映。
朱久炎心里很温暖,就像游子回到了家乡那样的感觉,王妃总能让他在湘王府里找到归属感。
这种感觉挺好的,不是吗?
“你们都下去吧。水仙、玉兰留下就行。”朱久炎站在门口对身边打着灯笼的宫人们说道。
“是。”众人屈膝行礼,慢慢后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