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耀祖一行人正排在税关队伍的最后等候过关,此次荆州之行,虽然多有波折,但结果还是让何耀祖相当满意的,他看着前方渡口心道:船就快到了,先回武昌办正事要紧,至于今天结的仇还没完!那狗太监还有陈家?!哼哼,不慢慢玩得你们家破人亡,我就不姓何。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去,很是郑重地对着身后的杨烈吩咐道:“我私人给你多带了五百引盐,你卖盐时别太声张,到荆州府各个州县低调着帮我慢慢散了,别搞得满天下都知道,事后还是老规矩分账!我那份记得准时送到我府上!还有,你现在详细跟我说说那两家的底细。今天他们构陷我刺杀世子?哼哼,牵连满门的罪名啊!我不慢慢弄死他们一家老小,怎么对得起他们这样的厚待呢?”
贩卖私盐可是绝对的暴利行当,杨烈才不管何耀祖是不是瞒着楚王府私自夹带呢,只要有钱分给他,那就比什么都要好。杨烈喜笑颜开地接过盐引,贴身收好,再与何耀祖附耳细细讲述起陈、高两方的底细来。
“上!拦住他们!”李天佑捏了嗓子,用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大喝了一声,抢劫团伙闪亮登场。
一声呼哨之后,一大群蒙面侍卫挥舞着雪亮的长刀从山坡上狂奔而下。
“啊!劫匪。”排队的行人和守关的差役们一齐惊呼出声,不出陈瞻所料,关吏第一时间关闭了木栅栏,躲到第二座木栅栏之后观察着外边情形,被关在关外的行人和苦力们只好向河岸两边逃跑。
何耀祖威严的声音大声传出:“不要慌!给我围拢起来!结圆阵御敌!快!快!!”仆人们在他的督促之下迅速抽出棍棒,结成圆形战阵,将何耀祖和杨烈二人团团保护在正中。
“劫匪”们冲到了圆阵之前就停住了,扇形散开,举刀缓缓将何耀祖一行人半包围在中间。
李天福扯开嗓门大声叫道:“交出所有财物!否则统统杀光!”
“哪里来的鼠辈!居然敢在荆州府外抢劫?活得不耐烦了吗?”何耀祖站在阵中皱眉打量着长刀出鞘的“劫匪”们,心道:“劫匪?荆州府治安一直很好,不可能有几十个人在城外抢劫,还全部手持钢刀!咦?这蒙面巾好熟悉!?还有官服布料!是阅江楼那帮人的衣服!真特么阴魂不散!”
“劫匪”们自动分开,李天佑手持长剑排众而出,压低了嗓音冷冷道:“想活命就少废话!识相的,交出你们的东西就滚蛋吧!”
何耀祖铁青着脸色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李天佑上前一步,指着自己的蒙面巾哈哈笑道:“匹夫!你知道我又是谁吗?”
“哈!哈!哈!!”何耀祖手持长棍指着对面的李天佑,毫无惧色,仰天长笑三声,才嗔目喝道:“一帮鼠辈!不知道死活,你们也就逞刀剑之利,你!敢不敢和我公平决斗!”
李天佑双目如电,他冷笑一声,指着杨烈喊道:“决斗?哼!我需要决斗?我现在不只是要你们全部的财物,我还要他!兄弟们!亮家伙,让他们知道厉害。”
“劫匪”们得令,一拨人从怀中掏出了弩箭扣在左手,对准了何耀祖等人。
居然有这么多手弩!杨烈的冷汗都给吓出来了,他对何耀祖祈求着道:“四爷,求求你别扔下我。”
何耀祖侧目望着整齐的一排手弩,理都不理杨烈,手中长棍横挥,对准手中黑笼,吼道:“鼠辈们!遮遮掩掩的,还亮手弩,想吓唬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目标是它们!想要东西?好!你就得跟着爷的规矩走,敢不答应,爷立马杀了它们,我们鱼死网破!”
他停顿片刻,接着大喝道:“爷的规矩!公平单挑决定归属,我要是输了!我们所有人身上的财物包括杨烈都归你!我要是赢了,你们给我滚!”
李天佑暗中竖了大拇指:这人身处重围却面不改色,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判断清楚眼前形势,逼迫自己跟他单挑,说明此人绝对上过战场。只有在战场活着出来的战士,才能克服人类本能的恐惧,做出这种冷静、理智的判断!虽然他嚣张跋扈,品行不端,但那种豪迈的男子气概也让他欣赏不已,或许这就是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李天佑有些兴奋地喝道:“好,就按你的规矩!咱们二人一决胜负!”言罢,就把手中长剑交给了李天福,孤身一人走到场地中央。
何耀祖二话不说,放下手中黑笼,反手从一个随从的手中扯出长棍,用力扔给李天佑,自己倒拖长棍,笔直朝着李天佑冲了过去。
李天佑接住长棍,双手紧握,虎目圆瞪,陡然一声爆喝:“来得好!”
大喝之间,猛然加速,对着何耀祖迎了上去,手中长棍一挥,长棍擦破空气,发出呜呜怪啸,棍子势大力沉,速度飞快地照着何耀祖当头砸下。
何耀祖反手抽击,异常凶猛,两人长棍相交,都觉虎口一震,然后弧形架开,一个短暂错身,二人已经大致清楚对方实力。
一个强大对手!双方的第一个照面,打了一个旗鼓相当,气力也是不相上下!
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的身影同时发力反身前冲,昂然的战意犹如烈火焚烧!长棍飞快地交接轰鸣!激荡地尘土到处飞扬。
当当当当当……
十几个撞击声连成一串!
就在这一瞬间,二人手里的长棍以极快的速度从各种角度挥向对方!
“砰”的一声,何耀祖被李天佑一击而退,连退三步,方才稳住。
反观李天佑,不过是后退一步。
何耀祖站稳,脸上露出了一丝痛楚的表情,他吁出一口浊气,眼睛下撇,陡然右腿用力猛踢,脚下的两块小石子迅速朝李天佑脸上踢去。
“啪”“咚~”接连两个响声传出,李天佑侧身击飞一颗小石头,另外一颗却砸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之上。
李天佑觉得一阵气血翻涌,他用力一咬自己的舌尖,条件反射式地转身往后方倒退。
刚退不到两步,迎面一根长棍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快地扫了过来!
李天佑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他对着扫来的长棍迎了上去,忽然一个矮身,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再竖手成刀,无比迅速地顺着对方握着棍杆的手上劈了下去!
何耀祖反应飞快,眨眼变招,双手变幻位置紧握长棍后端,一前一后,前后两端展开尺许。他后手爆力下压,前手架棍上挺,棍尖便罩着李天佑的下巴剃去。
李天佑挪展身形、只在数尺之地进退闪让。
何耀祖冷笑一声,眉毛一挑,长棍犹如一条毒龙一般刺出,顿时就看见棍影一片。
李天佑棍影如山,环护周身,棍势如长虹饮涧,拒敌若城壁,破风若雷电。
“杀!”
棋逢对手!何耀祖一声兴奋呐喊,他稳住身形,直接来了个强行冲刺,长棍毒蛇般直刺李天佑的胸膛。李天佑灵活一闪,长棍几乎是贴着他的腋下穿了过去。李天佑粗壮有力的左臂顺势将对方的长棍夹在腋下,一把抄住之后,右臂手持长棍,朝着何耀祖毫无花哨地扫了过去!
何耀祖瞳孔骤然收缩,大吼一声,庞大的身子灵活一矮,生生躲过了横扫过来的长棍。李天佑岂能如他所愿,左手加大力量,扯住腋下的长棍,往右边猛地一带,手腕还在拧动手中长棍。这股大力猛然传来,带得何耀祖一个趔趄,失去了重心,手中武器被夺,被逼着腾腾腾地一直倒退。
徒手搏斗,力气大者可占不少优势,持棍搏击在技不在力。棍法在技击上不主张硬拼劲力,而是讲究刚柔并进。二人气力相当,但在技巧方法上面,明显李天佑更胜一筹。
得势不饶人!李天佑双手各持一棍,身躯一沉,双棍猛地左右横扫,幻化漫天虚影,看架势,就是耍长兵器的行家里手。长棍圆转如意,运动如轮,漫天虚影化实,一根长棍横扫何耀祖下路。
何耀祖闪过横扫,扑通跌在地上,他知道此刻危险万分,顺势一滚,果然,另一根长棍已经狠狠地抽在刚才落地的地方!
再这么被动挨打可就输了!何耀祖不甘心地咬咬牙,全身一股热血上涌,赤红着双眼,厉喝:“拼了!”脚下猛地一蹬了。轰地一声,何耀祖紧握双拳,整个人犹如利箭般朝着李天佑猛窜了过去!
李天佑怕蒙面巾被他扯落,果断舍弃抽在地上,力气用老的长棍,飞快地躲开了对方一扑,左手长棍反身侧击。
何耀祖像不要命了一般,继续前冲,他奋力抓着地上被李天佑舍弃的长棍,可后背和小腿结结实实地挨了李天佑两记狠的。
棍啸呼声而过,腿上和背上皆负了伤,钻心的疼痛,何耀祖身躯摇晃了一下,闷哼一声,站立不稳,但他不愿示弱,又是一声怒吼,持着长棍,踉踉跄跄,转身面对李天佑站定。
“哈哈哈,高手……厉害。”何耀祖仰天哈哈大笑,他嘴角已经流出鲜血,右腿也不太听使唤,一根长根紧握在手,面对强敌,却仍然有着凌厉霸道的气势。长棍用力往地上一顿,他迈腿向前踏了一步,盯着李天佑脸上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哼道:“阁下如此身手,实乃我生平罕见,但行事却如此藏头露尾,未免令人不齿。”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长棍又接着说道:“夺了我手中兵器,又接连击伤我,若兵器是长枪而非长棍,此刻我已经死透了。技不如人,雕是你们的了!给他们送过去!”
最后那句话何耀祖喊得脸上青筋暴露,心中肉痛不已,仆人们不敢怠慢,一人走出,把地上的黑笼送到李天福手中。
何耀祖吐了一口含血地吐沫,用力擦了擦嘴角,哈哈一笑,一手扬起长棍,一手戟指李天佑,大喝道:“你身手虽高,但想在我这抢人,那还不够!想要杨烈?那就来吧!此次既决胜负,也分生死!”
父亲的功勋曾给予他显赫的身世,更是教会他要善待部曲,不能寒了部下的心。雕,是玩物,可以交给对方,但是人绝对不行,哪怕是杨烈这样的地痞流氓,何况杨烈身上还有五百盐引!所以今日就算是战败身死,也绝不能舍弃杨烈。
何耀祖长棍一抖,发出了嗡嗡的振动声。
他声如夜枭,面如厉鬼,气势惊人!就连站在队伍最前面李天福,也被他气势所慑,不知不觉地退后了两步。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沉默。其实世上哪有真正彻头彻尾的坏人?即使何耀祖这样的凶人,身上也有着特别的魅力。
李天佑露出来的眼睛望着何耀祖,露出一丝柔和,脸上带上了几分尊重之意。他缓缓走到了距离何耀祖约五步的位置站定,深深吸了口气,再正了正身,行了一个拱手礼:“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勇士,一好首领!”
“废话少说。”何耀祖昂然道。
李天佑点了点头,他虽然蒙着脸,但是站在那儿,也自然而然散发着一股气势!他的声音透出几分骄傲:“我不屑于撒谎!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们蒙了脸来做这种隐秘的事情,就是打算遇到抵抗,可以放手施为,别逼我杀人!你们的人都可以走,但杨烈必须留下!”
何耀祖毫不犹豫地扯下衣裳,把衣裳撕成布条,露出了厚实而发亮的胸肌,然后用布条把手和长棍紧紧缠绕在一起,张大嘴巴回应对方一声狂啸。
李天佑没有给何耀祖机会,他等的就是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极为精准地抓住了对方狂啸后吸气回力的空隙,提棍朝着何耀祖猛烈地扑去,如同饿虎扑羊,这个看起来温柔和熙的男人,爆发力惊人,整个身体犹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去。
快!太快了!长棍破风的声音,竟然像怪啸一般,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心摄。
何耀祖站在原地,看到李天佑扑了过来,目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被对方击伤,还伤了小腿,再缠斗下去,他必输无疑。何况对方的武艺实在太厉害,他自知不是对手,只能用两败俱伤的打法跟对方拼死一博。对方倾尽毕生力量发出的奋力一击,虽然能致命,也是他唯一的取胜机会。
冷静方能把握机会!他屏着呼吸,像一匹蓄势待发的饿狼。他比谁都清楚,最后一击只在瞬息之间,他疯狂的计算着对方的攻击方位,努力寻找对方的破绽,一丁点动静都不能疏忽。
高坡之上的朱久炎身躯一震,本来他正在屏息观战,此刻却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小心。”
怜星等人错愕地望着朱久炎,而“小心”两个字,自然传不到李天佑的耳中。
刚才朱久炎仿佛通过李天佑的目光,看到何耀祖脸上露出的残酷笑容,感受到他那志在必得的心态。何耀祖接下来的一击肯定有石破天惊的力量。
回过神来,朱久炎不由有点恍惚,有种近在咫尺,却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李天佑眼前一花,只见何耀祖的长棍袭来,他心若磐石,依旧前进。
轰……
何耀祖突然驻足,单膝跪在地上,手上缠绕的布条已经爆裂开来,他的两只手也被震得一片血肉模糊。李天佑已在他的身后,两人都空着手,背面而立。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短短片刻,旁边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因为太快了。
所有人都有些错愕,到底谁胜谁负?
就在这个时候,何耀祖突然拼命地咳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仰天倒下,重重砸在地上。
这……
李天佑已经转身往圆阵走去,对在阵中瑟瑟发抖的杨烈道:“你要想活命,就自己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