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稍晚,祁汣的一通电话打断了正在阳台上闭眼休憩兰左月的思绪。兰左月体贴地关心了一下弟弟的行程,而祁汣也有问有答,俩人不知道和睦了多少,若是不知情的旁人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一定会觉得他们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亲姐弟。
“姐,爸妈说让你提早回去,他们毕竟那么长时间没有见你,可能也是想你了。”在电话的最后,祁汣终于说出打了这么长时间的电话的最终目的。兰左月眉头一皱,随即轻舒开来,声音清澈又温润,明显是带着笑:“也好,反正我的东西也不多,既然爸妈如此想法,那我尽早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一想到几年没见的父母就在京都等着我,我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祁汣在电话的对面无声地点点头,问了一些为兰左月送别的宴会事宜,却被对方放心地告知他自己决定就可以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垫好道路。他虽然心里有吃惊,但是到底都不是墨迹的人,便顺水推舟应承了下来,不管兰左月是假心还是好意,这样的决定确实对自己有不小的好处在。
挂断电话,兰左月走到阳台上寻个坐处,恹恹地抱着抱枕斜着身倚着阳台上的沙发靠背,眼睛半闭不睁,好像要睡了过去。鲁爷轻声轻脚地走过来,给她轻轻披上一条毛毯。而兰左月只是眼皮微微颤动,像是对他十分熟悉又信任的样子:“鲁爷,辛苦了。”
鲁爷站到她的不远处凝视着这个他服侍多年的女孩,自己受祁家的命令被派遣到兰左月身边,名为照顾实际上是监视的作用多年,如今明明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很快就要回归祁家和正儿八经的主子身边,按理说应是高兴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心里竟然有一丝为兰左月而打抱不平起来。制造一个多年前他们已经死亡的假象欺瞒兰左月,她赤手空拳在青城打拼,终于有了令他都暗暗吃惊和佩服的成果,如今祁家一开口,不仅要毫无反抗地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要舍弃自己的心血......
但是他是万万不敢说什么的。
他只能沉默地看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的落日余晖勾勒出女孩的脸庞,光晕从棱角处晕开,有种别样的神圣和庄严。
兰左月之前从未觉得这个庄园是这么的空荡,她挥挥手,示意鲁爷领着几个仆人去休息,自己则在兰家大院里漫无目的地走。她借用白天制造出的混乱冒险送走了徐仪潭等人,而自己的好妹妹此时没有任何的动静,那就是一定都安顿好了。别的不说,在这种事情上,郭君涟有时是出奇地靠谱。她很放心。接下来,一切都是等待未知。
她站在门口,审视着院中的每一株花草,感受着这里的每一丝气息,这里曾经是她所创造的天地,可以说是她的生命,她的一切,可如今就要“心甘情愿”地拱手让人了,真真是讽刺至极。
吴铭谙静悄悄进来的时候,兰左月正站在庄园的中央,冬末仍有的凉气侵袭着她的皮肤,暖黄色的发丝飞扬,遮挡住半张笑意晦涩的脸庞,眼眸深沉的好像是这冬天,寒冷地深不见底。吴铭谙站在她的后方从面具的眼睛孔洞里凝望着她的身影,一时间竟望得痴了。
兰左月终于无法尝试去忽略掉那过于强烈的目光了,转过头来略带些无可奈何地白了走近的人一眼:“你这就是趁人之危啊,我看我这本来就不大的庄园,对你来说娴熟得越发像你家的后花园了。”吴铭谙不置可否,颇有些地痞流氓的样子:“我倒是希望如此,就是怕这庄园的主人不愿意跟我回去住吴家的主楼。”兰左月瞪大眼睛,刚想要说什么,终于猝然被寒风呛了一口,顿时咳得快要呕出来似的,倒是把吴铭谙吓了一跳,他忙不迭赶上去扶她手臂:“咋了这是...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吧。”
......
俩人笑闹了一阵,兰左月莫名地感觉,经过这一闹,心情放松了不少。她挑下眉,抱着手臂正视着眼前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这尊大神来看我这落败的兰家家主,可不是单单为说这么些鬼话吧。”
吴铭谙眼皮一跳,天知道他吴铭谙是真的想说自己并没有说一句鬼话!这样下去,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大个儿的狐狸给抱回家呢?他内心腹诽,脸上的嬉笑却敛了,嘴上却接话:“你这一去京都,之前所做的努力可以说是被一概抹杀了。”兰左月低头浅笑,语里话中不知是讥笑谁:“我可没觉得不好,按照青城的大众说法,我这从没有背景的小家主,转眼成为了祁家的大小姐,可以说是一飞冲天,草鸡变凤凰啦!”吴铭谙无声地微摇头:“你若是真这么想,我也不必今天非要来见你。”
兰左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里莫名被触动了一下。她按理和吴家家主并没有什么交集,虽然总有些猝不及防的事情延缓了她查清对方的身份信息,但这种俩人思维的过多重合和巧合、以及对方给她的那种浓烈的熟悉感,都好像两颗灵魂仿佛同时认出了对方,惊喜地喊道:“是你!”,带给她的那种有人理解和安慰的欣慰和喜悦。
她转过头来,终于对着吴铭谙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这种犹如冰山雪莲自厚重的冰层中在黎明的朝阳中破冰而出,舒展出映照着天空的花瓣和叶片的笑容,终于令吴铭谙的内心,如被巴黎圣母院的庄严钟声穿透过耳膜,在心灵的深处轻微地震颤,却涌起惊涛骇浪。他已经很努力地保持自己的嘴紧闭,不说出自己根本和学校里的吴铭谙是一个人的事实。还太早。他告诉自己,一切都为时尚早。
兰左月见他心不在焉,疑惑地探头看了眼面具下的眼部空洞,随即很没有淑女气质地朗声笑起来。
“其实我一点都不急。”她止住笑,冷下眼眸:“祁家不过是给我留了一颗没指望发芽的种子,我就能把它浇灌成大树,现在他们看到树上开始长果子了,就开始巴巴地派我这个背锅弟弟赶紧来摘了,好坐收渔翁之利咯。好事有一次,可不会再有第二次啦~”兰左月摇头晃脑,似是语重心长。
“所以,吴家家主。”她抬起脸来,认真地盯着面具,直到看得吴铭谙觉得自己的面具快要被戳出个洞来,才缓缓说道:“在这青城里,丝毫不次于那个京都的波澜起伏,拘泥于青城这个泥潭,只会越陷越深,再也无法跳出这个圈子,吴家需要韬光养晦,以国内承办的展览为跳板,放眼国际的市场...”兰左月不急不缓地讲着,吴铭谙越听眼睛越亮,也更加认真。
......
其实一切都是来日方长啊。
兰左月在吴铭谙走后,轻叹一声。
来日方长的不仅是这么多年青城结交的朋友,还有已有的挑战,未知的敌人。
祁家,梁家,张家...
我跟你们,来日方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