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汣歪歪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兰左月:“爸妈心疼姐姐,要帮姐姐离开这种肮脏低贱的地方,姐姐不愿意吗?或者说,姐姐你不想爸妈吗?”说到底,他到底是对这个亲生姐姐的能力大有兴趣:当年父母本都弃了她,任她在青城里自生自灭,但是在几年的监控下来,兰家那边的形势不退反进,在曾经被说为“不三不四”的兰左月手里竟然有了众心所向的趋势。虽然兰左月本人还没有探查到他们的存在,也并为对当年的真相有所怀疑,但是这一段时间来,一些不明的势力渐渐将目光投到了京都上,这才让他们终于决心接兰左月回家。能让父母暗地为做过的决定后悔的,他的亲生姐姐算是特例了。
兰左月闻言轻摇头,否认道:“我怎么会不想爸妈,只是这么多年没有见他们,本来还有些怨爸妈没有亲自来接我,但是现在想想,没有什么比我从未谋面的弟弟更加令我喜悦了。”
每个人都有孺慕孝亲之情,谁不渴望有父母陪伴在自己身旁?更何况她本身是个女孩,对于感情一向看重。可是那到底是以前了,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抛弃了她,自己四面楚歌的时候他们不闻不问,如今兰家稍微有些起色他们就深觉自己已构成威胁了,借个想念的由子就要把自己召回去看管起来了。
真是可笑。
而自己的这位亲生弟弟祁汣——这么想着,她微微低头。她个头本就高挑,祁汣到底还是年龄劣势了一些,个头也只堪堪到她的肩膀而已。她直视着这张与自己有五六成想象的稚嫩脸庞,而正是这张稚嫩脸庞的主人,有一双少年老成,闪烁着一些连周围的人都不得不正视的双眼。
恐怕祁汣很久以前就被养在外公祁家那边。看他这幅享受又骄傲的样子,恐怕还不知道那里这里都是能够吃人的地方吧。不过也是,他到底是个男孩,起码能给他们的母亲祁夫人从祁老爷子那里未来把握祁家大权多一层保障,如果祁汣成长顺利,也能接着当她手里的家主傀儡,依旧让她掌着手里的权力。
真是可怜。
刘局长看自己的眼神应该就是可怜的吧,的确,回到那样一个地方,确实是令人可怜。
祁汣本来想着是看兰左月笑话的,谁多年的成果被这么横插一脚,做人衣裳,心里不是恼火又愤愤不平,可那眼睛里哪里有遗憾,只有不知冲向谁的怜惜,那种眼光太过于明显,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怀疑他这一趟来的价值是什么。
兰左月将他眼里略有的无措收入眼底,不动声色地正正腰板:“既然这样,那么宴席结束,我就开始收拾,顺便准备交接工作了。”
“哦哦哦...好。”祁汣一愣。这不是他应该说的话吗?
“这两天弟弟就在爸妈给你准备的地方稍作休整,青城这地方不比京都安全,兰家庄园路途也遥远,荒凉的很,等我叫家里的管家修整一二你再过去。”
“不...我还是晚上就过...”祁汣在失去一次话语权了之后,就觉得自己设想的节奏整个被打乱了。计划明明是自己这就过去,以便于打兰左月一个措手不及...
“你我都是亲姐弟,别这么见外。弟弟专程来接我回家,我哪能这样草草地迎接你。最起码也要保障好你的安全。”兰左月语气坚定,倒是一副关切的模样。
祁汣心里想,只一个晚上而已,也不能有什么差错,这是他第一天晚上来青城,人不生地不熟,万一兰左月真要对自己下手;;;相比与此,还是住在爸妈提前准备的地方安全一些。“那..那我就明天上午过去好了。”
兰左月粲然一笑:“随弟弟心愿。”到底还是太年轻,本来她就是个黑白通吃的人物,一个晚上她能干成多少事,只在祁家接触白道祁汣是根本预想不到的。
与此同时,徐仪潭假意整理了一下刘海,手指状似无意地在被垂落的头发遮挡住的耳朵上轻划了一下,又轻点几下。他稍做动作,郭君涟就机敏地转过头来:“隔得这么远,你也能听见?”徐仪潭依旧轻松地捋着头发:“刚来的时候,家主让我学过口语。”
郭君涟眉头轻挑,一副“怎么这都让你学”的样子,随即轻言道:“看这个祁汣,完全是乱了分寸了,到底是姐姐,这么天崩地裂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恢复如初,理清条理先后来。”徐仪潭老神在在地“嗯”了一声,少言寡语惜字为金。
“哼”郭君涟挖苦他:“刚刚也不知道是谁,比我姐姐还想砍人。”
徐仪潭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还真有点。”
郭君涟此时突然看到他的笑容,就如同墨莲中点朱红,浅淡中终于露出一点颜色来,简直惊为天人,心跳简直都要联起手来跳四小天鹅。
“......”
“怎了?”
“麻烦还是关注一下姐姐吧。”
他二人能看出来祁汣的不自在,周围眼尖的自然也看到了。兰左月在这种我卑他尊的情况下,依然能把握话语,反客为主,这就很说明问题了。原本觉得兰左月被接回祁家是要当了观赏用的金丝雀,兰家产业都尽落人手,眼看着多年的努力都得付诸东流了,但是谁知道金丝雀焉不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在祁家闯出一番名堂来呢?凭着祁家的名声和地位,谁知道这兰左月不是一步登天呢?一时间,在场的众人都收起了小看之心,有准备的已经想好在兰左月走之前要怎么给她留个好印象了。
吴铭谙垂下略有些酸涩的眼角,抬手轻揉了揉,终于呼出一口长气来,一丝骄傲从他内心深处油然而生。
这是他爱的人,这是他竭尽全力,隐瞒身份也要守护的,灿若金乌的光芒啊。兰左月常常说自己是她唯一的至交好友,但是自己也同样啊,由高山潺潺而下的流水,伯牙鼓的琴声,她眼里那一点一滴的情绪波动,都丝毫不漏地淌进了他的内心深处去了,而且扎了根,再也忘不掉了。
只是...他也心疼这样的她。
这一晚的宴会因为一个祁汣突然的到来完全变了味道,青城因为他会变得怎样,京都因为一个兰左月会变得怎样,本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的人,比如刘局长,忽然又觉得结果现在宣布还为时尚早起来。他亲自把兰左月送到宴会的大厅门口,又贴心地让自家的夫人准备了一条上好的围领以“在大冷天的保护一下身子”,兰左月嘴中含着笑,倒是敬谢不敏,让刘局长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兰家的车子远远地开出去一段路了,坐在驾驶位上的徐仪潭把车停在路边,兰左月也不问他要干什么,手里摸着刘局长刚刚送来的围领上柔软昂贵的毛绒,双目无神地看着远处的灯光忽明忽暗,平直的路面延伸到目光不可及的地方。徐仪潭这敲敲那打打,不一会就将一个漆黑的“方块”拿在手里,从窗外恭敬地递给兰左月。
对方淡淡地看了一眼,用拇指和食指拿起来,轻轻地把在手里摩挲,像是在做什么决定一样。徐仪潭一直站在窗外,看着她的手臂举起来——把那个窃听器放在了座位上。他的瞳孔略微一缩,赞同似的轻点头,不需要兰左月多说什么,自己发动车子去了。
毋庸置疑,这东西定然是年轻气盛的祁汣才能放下的,这招对于深谙商界的人来说,可以说对付起来着实是餐前小菜,而如此常见又大胆的招式,却是祁家试探兰左月态度最好的方法。
但是兰左月知道,自己现在是无论如何是不能忤逆祁家的。祁家世家从商,家大业大,可以说权钱势无所不有,无所不能。而自己现在势单力薄,兰家先前又树敌众多,祁家暗中指派几个大家挤兑都能挤死她了。而且这次是借了接她回家的理由八她从兰家中抽出身来的,纵使她自己不在意这么些亲情了,但是到底大众还看着呢,若是落个罔顾亲情的名声,对她日后的发展也是极为不利的。
祸兮福之所倚。伤心归伤心,愤怒归愤怒,与其现在撕破脸皮,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京都,何尝不是一个新的起点呢?
兰左月还在思考,车子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庄园大门前,鲁管家行过礼后,上前给她打开车门:“大小姐,您回来了。”听到这个称呼,兰左月冷冷地看着低垂头,跟随她多年几乎是看着她长大,满头花白的老人。就在鲁管家以为她会反驳什么,或是骂自己什么的时候,对方放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在他的手上,转身进了庄园。
鲁管家低头一看,是一个漆黑如此时夜色的窃听器,他微微用力握住,棱角膈得他手心发疼。
兰左月边走,徐仪潭边低声汇报:“我已经让荷举和白暮提前回来了,他们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了。”“很好。”兰左月点点头,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书房大门紧闭,兰左月推门打开机关进入房间,看着“hell”连带着荷举他们在整理或是销毁资料,张沉镗和张焱滨把沉重的保险箱搬到一旁立好。就连一边的余关也在自己的桌子上整理出一个个刻章和书籍,等着白暮装到箱子里。众人见她进来,同时停下来手里的动作,低头面对她行礼:“家主。”
“没听说?”兰左月侧侧身,寻了一个墙边倚着,并没有受众人这个礼:“我已经不是兰家家主了。”
“不知所云。”“不知道。”一行人想都没想就摇头否认。
兰左月轻笑一声,正待要说什么,荷举走了上来,剔透的碧色瞳孔透露着少有的严肃和认真:“左月,在你回来之前,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当初是你救了我们的命,给了我们庇护,给了我们这些人一个不再流浪的理由。如果你如今抛弃我们,我们也会一直紧紧地跟着你,直到付出我们的生命。”
兰左月看着这些明明叱咤风云的人物此时正小心翼翼看着她,余关自己转着轮椅过来拽拽她的长裙,清楚地感受到他们的紧张与不安,顿时一颗心被填得满满当当,鼻尖有种异样的酸意,若不是几年的历练硬扛着,她几乎要流出泪来。
自己心里到底是感到委屈,感到愤懑不满,又无能为力,在思绪混乱各种情绪针锋相对之间,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要放弃,安心地到祁家当一只听话的笼中鸟。但是正是这些人的陪伴与支持,让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仍旧还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什么真相,什么亲情,什么母亲父爱,她兰左月,放弃了!
徐仪潭这时十分部长眼神地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沓的票据和证件,走到众人面前,头也不抬给众人分发:“这是家主刚刚让我准备的证件,包括你们从哪来,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经历,在哪上学在哪工作,去京都以后干什么,你们都多看几遍,背的烂熟了记在心里,省的给家主添乱。”
众人拿到手里,只翻了几页,不由得暗暗吃惊:这么完整详尽的资料,不可能是一段时间里就能伪造出来的,都抬起头看向兰左月。对方直起身来,声音里疲倦一扫而空,清朗的声音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去了京都都给我好好地干活,看我不榨干你们!”
“drama”此时大喜过望,原来以为兰左月会弃他们于不顾,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让他们离开,没想到兰左月压根就没有想过让他们走,还早早就给他们准备好了身份....荷举兴奋地直接扑过来:“兰家家主!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啦!!你可一定要物尽其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