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左月一觉睡到了快要上学的时间,阴霾的心情稍稍得到了掩盖,精神也神清气爽了不少。她从床上坐起,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手指触到额头的时候神情恍惚了一下。
昨天晚上,是梦吗?她环顾一下周围空荡的房间,心里的失落不自主地流露。那种真实,那种温柔,真的只是虚幻吗?她摸了摸手臂,然后缓缓地抱紧了自己,珊瑚绒的被子柔软地盖在她的腿上,让她一度昏昏欲睡。
早晨微凉的清风把窗帘微微地吹起一个包来,房间一股内不属于兰左月的气味弥漫开来。
床上蜷成一团的女孩猛然间抬起头,眼里是深不可见的深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沉吟许久,她一掀被子翻身下床,径直打开房间的门。鲁爷正站在她的房间门口,见她突然出来,眼神闪避了一下,但是仍是礼貌地下意识向她鞠躬:“小姐...”
兰左月像是没有注意到他刚刚的神色和动作一样,直视着屈身的鲁爷,像以往一样微微笑着,语气平淡:“鲁爷,我一会要去上学,车子给我准备一下吧。”
“哎,好的...”鲁爷低着头,答应一句就给兰左月下楼去准备早饭去了。
兰左月向下掠了一眼,回身,把卧室的门严实地关上。“徐仪潭。”她朝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站在茶几旁边的人勾了勾右手。“准备去学校。昨天的厂内报告给我备一份。”
徐仪潭望着她房间的那扇门,欲言又止。兰左月穿好外套,转头看见他的表情,复又低头翻找着书包:“怎么,对于咱院里的人,你有想说的?”徐仪潭也没点头,也没摇头,语气里却满是思虑重重:“没有什么证据。鲁爷在我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之前趁你没有现在这么强的时候没下手,现在下手莫不是...”
兰左月闻言抬抬头,嘴角一撇,却只没有再跟着徐仪潭的话继续这个话题,把黑色的书包向前一递,感受到徐仪潭人把手中的包拿过去了,就直接向外走去。
兰左月从木质楼梯上一步一个台阶走下来,走到下一个转角的时候,她看见张沉镗和张焱滨齐齐地站在楼梯下,身子还靠的极近,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知道了什么的表情。
张沉镗和张焱滨也同样看到了他们的年轻家主:上身是藏青色的羊毛衫,外搭黑色长款过膝大衣,下身是百褶冬季短裙配黑色长保暖袜,脚蹬一双马丁靴在不菲的红木地板上正踩来踩去。两人互相看看,叹了口气。
说实话,兰左月穿的并不是什么昂贵不堪的衣服,但她身上一种难言的气质却硬生生地将这些衣服穿出了张巨给那些女人们买的配金缀银的衣服所达不到的效果。
卿明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从他们俩的跟前掠过,直接站到楼梯口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兰左月一番,等到兰左月站在他面前上面两个台阶,停下来,一脸“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的表情盯着他,他才给出了一个相当中肯的答案:“还行,最起码不会让我出去丢脸。”说完了才微微躬身,伸出右手来,举高,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兰左月一撇嘴,揶揄道:“能被卿少爷夸奖,荣幸之至。”边说左手边搭上卿明的手,步下最后几个台阶,和众人一起进到书房里的“drama”办公室里吃早饭。鲁爷准备好的早饭已经被徐仪潭这些时常出现的“drama”成员端到了成员办公室里。像荷举这样身份还没有得到掩饰的,他们是不被允许轻易出现在鲁爷的面前的。
一行人在办公室里就座,众人围着吃起饭来。兰左月从来就不分什么首席次席,就一张圆桌,哪有座坐在哪。张沉镗和张焱滨刚刚来的时候还不习惯,不过在这里待久了,发现“drama”的人大多都被兰左月养成了这种随意豪爽的性子,也慢慢地被潜移默化了。“drama”的成员边嘴里嚼着东西,边都向兰左月汇报着前几日工作的进展,兰左月听着,偶尔地插两句,“drama”的成员各司其职,都是兰左月不怎么擅长的领域,既然兰左月自己给他们信任,就给他们最大的权力去进行自己的工作。
这让“drama”的工作进行较一般的家族都顺利许多,当然,事实证明,他们也没有辜负兰左月的信任。几年来来各种杂七杂八的烂摊子被兰左月带着“drama”的成员整理得整整齐齐,一切的工作都似乎进入了正轨。而张沉镗,张焱滨的加入让原本空缺的工厂高科技人员和公司高级管理人得到了补充,两人来到这样一个丝毫没有阻碍的地方更是如鱼得水,兰左月最近的工作除了大型事务的处理之外还并没有特别繁杂的工作。
一切的事情看起来都让人神清气爽。兰左月这样想,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美滋滋地往嘴里塞了一块大蛋糕。
“兰家家主今天还真是心情好。”车都开到了学校,徐仪潭通过后视镜看着眉毛略有上扬的兰左月,淡淡地说道。
“那可不是,心情好了的兰家家主的跟班。”兰左月语气轻快地反讽道。然后看着徐仪潭那张习以为常的好人脸黑了黑。
车子稳稳地停在距离校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兰左月也不让徐仪潭过来开门,自己拉开门子跳了下去。
“别玩的太累。”徐仪潭摇下右车窗,盯着蹦蹦跳跳就要走的兰左月:“晚上还要吃刚从海里捞回来的鱼。”兰左月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微微的暗色光芒,但随即又沉了下去,脸上的笑咧的更大更灿烂了:“知道了,知道了。”
徐仪潭看着兰左月以六亲不认的步伐状似懒懒散散地走进校门,没出多少米远,一个艳丽又明快的身影飞快地扑了她一个趔趄,还没忘了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阳光从那人的侧颜处倾洒过来,让他的眼底漾开一层层涟漪。倘若...这个词一冒出来,徐仪潭自己都摇了摇头。
黑暗都看不到尽头,这青城里,哪里有那么多倘若。
学校里的日子依旧是平平淡淡。兰左月心想。尤其是近几年由首府渐渐扩向全国的教育体制改革,让高考的重要性降低了许多。学校里那些明争暗抢惊涛骇浪总算较前几年安分了不少。
这样一来,兰左月心不在焉地用铅笔头敲了敲桌子,像她这种世家经商的,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搞自己的事业;那些擅长操作的,就可以当技术工人,一步步地获取经验,理解知识。
不知道,大家的未来都会是什么样子呢。
中午带了郭君涟在食堂面对面吃饭,有个人很自觉地坐了过来。
“吴铭谙,你还要脸不?”郭君涟用自己的勺子拄着桌子,气呼呼地瞪他。
吴铭谙依旧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温和模样,一脸弱小无辜还可怜的样子:“我也没打扰你们吃饭吧,加我一个,当我不存在,行不行?”说着,扭头看向兰左月,见她那双不大却有神的眼睛也在看自己,便瞬间露出一个令人心安的笑容,直看得兰左月心脏无意识的“佟佟”跳了两声,装作无所谓地转回头来,他才继续与郭君涟周旋。
兰左月转过头,眼里依旧风平浪静,但余光一转,就看到一个身着体面的富家女领着几个跟班朝他们这一个方向走过来。
她眉毛往上一扬,搁下了手里的筷子,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一会肯定要动嘴皮子,话呛死别人不要紧,别自己的菜噎着自己可就不好了。
兰左月看见了,旁边的两位刚刚好也看见了。但看兰左月风轻云淡地目观鼻鼻观口坐在一边消化自己的食物,便知道无甚大事,就互相大眼瞪小眼地瞅了一阵,
等兰左月完完全全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气势汹汹的大队人马已经赶到了他们眼前,站定。
兰左月只乜了来人一眼,老神在在地端起盘子,飘飘悠悠地用不知道什么情绪的语气跟吴铭谙说:“你们班的,麻烦大班长解决一下。”说完,抬脚就要走。
来人见她无视了自己,气得七窍生烟,直接伸手就要拦住兰左月。兰左月受到阻碍,抬起头,直视着面前这个还算得上几分姿色的女孩。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是陈家二小姐陈末旻。没错,正是投靠张家梁家试图袭击郭君涟的人。
陈末旻这些贵族家小姐,本来就是被养在深闺,说白了就是长大了以后作为商品去链接,去讨好其他家族。她们还没有到那个嫁为人妇的年龄,也没有那样的经历,还对那样的生活有着憧憬和幻想,家里也不会对她们有什么约束,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格。
但兰左月不一样,她看过那些珠黄人瘦的所谓大家之妻,她们家族的代表,能够在这青城里有自己的一方地位,自然就比她们的眼界更高,性格也更加贴合大家主的风范。
而那些家族,虽然在外面跟兰家苦大仇深的样子,对兰左月处处刁难,但每每回家的时候,却对着自己的女儿们叹息,恨铁不成钢。以至于她们本来就低微的身份在家族里更是落了再落。
就连陈末旻都不记得,自己父亲多少次回家时看自己的那种眼神,明明白白地痛恨着对她无能的嫌恶。
可她有喜欢的人,就是她们班的班长——吴铭谙,但是明摆着人家对她没意思,反而天天往楼上跑。不说也知道去干什么去了。关于他和兰左月的绯闻早已经在他们俩个班传开了,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把她给气得半死。
今天听说吴铭谙又来找兰左月吃饭,她一时心里气急,就怂恿那一些跟她一样痛恨兰左月的大家小姐,一起来给兰左月难堪。
可她就是忘了,长辈夸赞她的时候,给的那些评论。
“剑走偏锋,决断狠辣,以君子手段报小人之仇。”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郭君涟瞬间就跟一个小狮子一样站了起来,绕过桌子,一步一步地向陈末旻拦下兰左月的这个方向走过去。
兰左月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盯着陈末旻,也不急也不恼,那种眼神直把陈末旻盯得如芒在背,好像整个身体都被兰左月看了个透,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更使她恼羞而怒。
陈末旻手往前一探,直接抓住了兰左月手里的盘子,她心里一喜,手掌一使劲,仿佛已经看到了兰左月身淋菜汤的狼狈样子——等等。盘子丝毫没动。兰左月身边的吴铭谙整个眼里都是笑意,只对着兰左月的背影。
饭盘端在兰左月手里,好像被涂了胶水一样,不论陈末旻怎么使劲都无济于事,兰左月眼底的坏意一闪而过,一松手,陈末旻一个不稳,直接蹲坐在了地上,兰左月眼疾手快,又一把拖稳了盘子,反倒是陈末旻在地上呆愣愣的,还不知道刚刚的事情是在她身上发生的。
郭君涟单是在旁边看着,就已经乐不可支,虚指着陈末旻那副见了鬼的样子都要笑出声了。
兰左月冲着后面乌泱泱的一片想惹事的想看热闹的人群微咪起眼睛,浅浅一笑,再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看被自己挡住的吴铭谙:“自己班的人,自己收拾。”吴铭谙笑笑,一脸“绝对没问题”的表情:“遵命。”兰左月心里有几分不爽,却不露声色。就这吴铭谙老好人的形象,是不是给自己找事?要中央空调靠边洒冷暖气去。这么想想,兰左月内心的无名的火气更重了几分。
别看她自己在旁边生闷气,两人的互动只了了几句,但那种默契和自然却把旁边的人看得又气又恨又酸,尤其是陈末旻,更是气得牙根痒痒。连郭君涟都捧着自己的脸在心里哇哇乱叫:哇哇哇,为什么我的脸这么烫啊啊啊,怎么能这么甜??
兰左月一个脑崩儿就给她弹醒,声音里也没多大好气:“干啥呢?还没吃完饭?撑死你算了。”郭君涟小心翼翼地瞅瞅兰左月的脸色:毫无表情,心里大叫不好,连连又缠又磨地把兰左月带出“乌烟瘴气区”。
吴铭谙直到目送着兰左月出了食堂,才把目光投到被旁边人扶起来的陈末旻。“你们最好给我老实点。”他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压,再配上他轻扬的下巴,如看猎物一般的眼神,陈末旻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中瞬间出现了兰左月的那双眼睛,那种眼神,就跟眼前的平时温温和和的人一样,深不可测,却又掠人心髓。
兰左月自己坐在板凳上,头埋在胳膊里生闷气。
吴铭谙这家伙,就知道招惹别人,都能招蜂引蝶了,本事了哈。
不对。兰左月心里打了一个抖。就是好朋友而已,大家以后又不是一直像在学校一样在一起,总不能自己不结婚就不让人家谈恋爱嘛。身为好朋友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参考参考参选人员啊?
这么像模像样地想了想,发现自己很有道理,兰左月心里憋下来一口自己觉得莫名的气,又变得神清气爽了。
但是为什么还是心里,有些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