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莹莹光亮点燃了他的视线所能触及的所有,竹林长夜,冷月清晖,青灯夜游。
花香淡雅怡人,分明是一片如画美景,可他却越发头疼欲裂起来,露在绷带外的唇瓣苍白抿紧,如果是洛漪要他死的话,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那么,是谁?在他不知不觉中动了手脚?!这痛感来得猛烈而突兀,就像是当年徒步穿过极光森林那般......视线里涌出了猩红的暗影,择人而噬。
那东西刺破了他的神识,在里面搅动着锋锐的刀锋,压迫着他的意识分崩欲裂。
一道似是无奈的轻叹溢出,由夜风送来,继而又消散开来,一角白色布料,其上银白花纹翻卷开来,云卷云舒,满目清华。
他艰难抬手握住一角,对上一双浸染着极夜色泽的眼,疏离淡漠,遥不可及。一瞬间归于平静,随之而来的是模糊的意识。他倦怠的阖上眼,向下坠落,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神智。
烈日灼心,恶欲逼人......那些掩藏在太阳之下的恶人肆无忌惮,他们猖狂的大笑出声,仿佛不可一世。令人作呕的真实与恐慌,几乎蔓延了几代人的生存。
灵力沦为附庸,女子沦为戴着镣铐的奴仆,一切暗无天日。孩童攥紧了手里的小剑,靠着石窟,身上是细汗与鲜血交织的狼狈。
不能......被发现......他错愕抬头,只见一点荧光划过,“大长老,这是吾的地盘。滚!”
一声令下,霸道张扬。就像是现在这般......一声令下,无人不从。
——你......
素白的绸缎堆积在身下,一只线条流畅而微微隆起的手臂白花花的遮挡住了它主人的眼睛,似乎是为阳光所扰。
他缓缓睁开眼,一双墨蓝色的眼中夹杂着血丝,却仍旧折射出宝石般的光辉,突然觉得恍惚而真实,我是不是……
认识你?!
——
翌日,东宫殿宇巍峨,飞燕回廊,壁画彩绘。近百根石柱白皙如玉,撑起宫殿巨大穹顶,白玉与琉璃构造出繁复花纹,晨光熹微时,流光溢彩,华美无比。
太子一只手撑着下巴,阖上的睫羽微微颤抖,露出浅浅的青痕来,坐姿端正,就算是打着瞌睡,也没有流口水打呼噜说梦话的坏习惯。他手指还握着狼毫,堆在旁边的奏折按照日期大小统一呈正面排列整齐。
广袖玄衣,墨发金冠,造型飘逸,饶是经过一夜奋斗,仍然头发一根不乱。
太子妃谢蔓走过来时动作很是轻巧,纤白的手指紧攥着一袭薄毯,小心翼翼的搭在了椅子上。那里是风口的位置,她既不想吵醒君郎,也不想不管,因此在椅背上铺开,能挡着一点也是很好的。
“唔......”洛承北慢慢的睁开眼来,露出带着水色的琥珀色眸子,有些迷糊的看向她,“子玉。”声线带着睡眠后的沙哑,他的眉眼绽开点点笑意,短短二字,缱绻温柔,仿佛将所有的温和都给予了自己的妻子一般。
“君郎再休息一会儿罢。”见他醒来一些,谢蔓上前几步,用薄毯罩住洛承北的背脊,几乎是半搂着她的君郎,一袭月白色绣银云纹长裙微微浮动,浅浅一笑,素净的好像初冬的第一抹雪花,纯粹而令人只觉岁月安好,“匪石,好好睡一会儿,我在。”一个温柔的触吻落在他耳尖上,手指间划过一道符文。
令原本想起身回抱的太子笑着无奈入眠,“你呀......”妥协般的宠溺。难怪九州皆传女子当嫁洛郎方能得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此情深义重,的确罕见......也因此,才叫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手......谢蔓的眼中划过一丝忧愁,她毕竟是太子妃,是国公幼女,摇光谢氏嫡长女,事事当以大局为重。婚姻不过是政治的一种手段。
可是......到了君郎这一般地位,其实早已经无需靠和亲的手段来为自己带来政治与经济上的支持。
更毋论这位即将成为太子侧妃的公主,是来自东辰,的【礼物】。
特殊至极了......是被新王推出来的,礼物。被誉为东辰明珠的嫡公主,落得这样的下场。就算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定论下,也未免太过狼藉了一些。
九州大陆之上,无数的王朝崛起又崩溃,交替循环,好比潮涌潮落,日夜轮换,任何存在皆有消亡的一天。
而在这大陆上的东辰,则是一个国土搁在其它王国面前对比算不上小的王国。
不发达,因为没有什么珍稀矿藏,穷的一匹。不开明,因为没有履行帝国通用的女性最低婚龄法。
但是,它很倒霉就对了。这是一个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王国。它......卡在中间......细细数来,九州也就只有三大帝国而已:盛元云涯北渊。
那这是多么不幸啊!盛元面对面,北渊手牵手,邻居还是刚怼灭二十一个王朝的云涯。
站在边境线上,可以看到来自盛元的弓兵,云涯的枪兵,北渊的骑兵,多种不同风情的军队小哥,一天三架不重样。
三位大佬包场子,东辰只想死一死。
和平君主联盟不允许,帝国主义不同意。
原因很简单,因为要是没有了东辰,掐起来就是一眨眼的事。毕竟帝国还是热爱【核平】的,毕竟像是这种小可怜要啥没啥,在政治上活像夹在母亲媳妇儿子之间的倒霉蛋,晃来晃去墙头草。在经济上砸不过财大气粗的老牌帝国,穷得吃土,军事上更是瑟瑟发抖白斩鸡。
这样的国家有什么攻打的必要?历代帝君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到底一切随着时间地点为转移,毕竟不是只有云涯才进行了对外征伐,死对头北渊更是将后方草原的王庭扫荡,并接连占了东辰三分之二的国土,内荡叛乱,外夺疆土。
因此,生生苟活到今天的东辰,面对上来自磨刀霍霍的铁骑的社会主义的一场劈头盖脸毒打后。
要不是在外面干完架的云涯抽空拉了一把,爱好和稀泥的盛元掺和了一下,连这仅剩三分之一也不见得能苟下来。
但饶是如此,东辰的首都仍被攻破,君王枭首示众,一派正统培养的继承人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被匆匆推上台新王懦弱,能想到保全王国的法子便只有推女眷出来和亲这一老土法子。
东辰公主美人辈出,这一推便是十多位王室公主,就连早年间出了嫁的公主都强行送了出去。毕竟九州大陆女性地位不低,皇室公主更是身份高贵,历史上除却还没有女子登极的那个位子以外,基本上各类重职都有出现过女性担任最高级别的官职。
是以,惨遭无妄之灾,有子嗣的活活摔死免得公主们死命不从,没子嗣的随便寻了个由头逼死了驸马,一边趁机把那些忠于旧王的家族绞了干净,买卖官爵,大发横财一笔。
用来填上了国库用来建豹房的钱,还有余银,办了个热热闹闹的全国选秀充实一下新王早已塞了数十位莺莺燕燕的后宫。
改名换姓,安了宗室女的身份打包扔来,给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至于下场为何已是不言而喻。
吃相之难看,手段之卑劣,惊的九州上下围观吃瓜群众手中瓜唰唰掉在地上。
据说占着九州连锁报社份额最大的风云谷连夜赶出来了【渣滓榜】,细细数出历朝历代以来君王操作恶劣的事迹,东辰新王高居榜首。
当然,还有更恶心的,新王对于三大帝国更是妥帖的紧,倒是也可笑,此次和亲对象还是东辰王室最宝贵的公主,这样算来也不算辱没太子侧妃的身份,就算是为了塑料邻居情,这次才不能推掉。
别说是他帝国太子即将多了侧妃这件让人火大的事情,他们居然还想把这些肮脏的政治手段用在公主郡主身上。
随着东辰使节来的,居然还有数名调教好的眼带媚意的男宠,在金銮殿上谄媚讨好道:“鄙臣闻几位帝姬殿下后院空乏,特献上几人为殿下们分忧。”
这些家伙可真恶心......太子妃睁开那一双秀美的凤眸,右手转动着食指上的朱色印戒。
一道暗影悄然沿着雕龙玉柱坠落,轻飘飘如叶落湖面,泛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涟漪,单膝跪地,不卑不亢,右手置于心口,“殿下。”音色潺潺如清泉,低沉悦耳。
“你且负责走一趟,去瞧瞧此人心性为何。”谢蔓有些艰难的咽下了喉咙里泛上来的恶心,揉了揉眉心道:“若有异动,除之。”
一页薄纸轻飘飘落在暗卫玄靴边,他下意识一瞥,随即起身微微一拜,化作暗影潜入视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