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浮笙一连连发泄的咒骂声,千殇竟慢慢地从不堪的过往中抽离出来。
他只是静静的杵在那,宛如一尊失了生气的泥塑,任凭浮笙打骂也没有丝毫动容。可是他那双深若点漆的黑眸却越发的生动起来,目光紧紧的跟随着浮笙那张因气愤而涨红的小脸。
然而,这场闹剧终究只有她一人在卖力,面对千殇蓦然的沉默,她不禁觉得有些乏味,顿觉得自己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根本伤不到对方分毫,故而她的气势也渐渐弱了下来。
“你这隔衣搔痒,还真是颇得本尊之心。”千殇冷不丁的握住朝自己胸口飞来的拳头,猛的一拽,再次将浮笙拉到他的怀里,他缓缓的凑到她的耳边,极为轻声细语的问道,“累了吗?”
话音刚落,浮笙刚刚消弭的怒火,登时从心尖再次蹿起,甚至比方才更盛。
眼疾手快的她趁势搭在他的肩头,唇间磨出难忍的怒意:“自然是不累,你等着。”
“哦?本尊却觉得不尽然,你······”千殇轻笑着奚落浮笙,孰料肩头骤然一痛,一团温热停留在那。他偏过头,正瞧见浮笙咬着他的肩膀,他不免有些无奈,习惯性的抬手摸了摸这只炸毛凤凰的脑袋。
浮笙一口银牙狠狠的咬在千殇的肩膀上,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亵衣晕染了半个衣袖,甚至他周边的池水也泛着些许淡红。此刻的千殇却跟以往大相径庭,往常浮笙稍有不顺他意,就冷着一张臭脸,用极为狠厉的手段让她屈服,而今的他非但未生气,还破天荒的安抚起她。
待失去理智的暴虐凤凰,心情逐渐平复之际,竟觉得千殇抚摸自己脑袋的动作莫名的熟悉,像极了万年前消失的许子宴。
她的呼吸不由一滞,内心五味杂陈:等等,当初墨九闯上天界送的贺礼是我和许子宴的红豆手链,他那时说是奉了千殇的命令;在天界省经阁时,那些上仙曾说千殇是万年前被若尘所伤,魂魄离散而陷入永眠,他在六界消失了万年,许子宴亦然;是他,一定是他,千殇一定就是子宴,派墨九送手链不过是为了告知我,他还活着的事实,他欺负我则是因为我背弃相守的承诺,嫁给了他的敌人,他只是生气了······
思及此处,浮笙只觉得脑海轰的一声炸开,在她目光触及千殇肩头上的血迹时,内心的雀跃瞬间被一阵慌乱所取代,她垂着脑袋,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童,她哽咽的问道:“子宴,你疼吗?”
千殇的瞳孔微缩,须臾间染上冰霜,他径直将浮笙从自己身上拉起来,重重的丢到一旁,近乎冷酷的说道,“小婢女,你的命是本尊的,最好别再让我从你的嘴里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是子宴对不对,你是万年前消失的许子宴对不对?”浮笙无视千殇的冷漠,连忙拉着他的袖子问道,“是你对不对?”
千殇将袖子一挥,又将浮笙重重的甩了出去,自顾自的迈出了灵池,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声音冷到了极致,“我不是你朝思暮想的野男人,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闭嘴。”
“种种迹象都可以表明,你就是我的许子宴,为什么你要否认?”浮笙冲着他的背影吼道,她不明白他在忌讳什么?为什么不肯和自己相认?
千殇的脚步一顿,一道黑影飞快的掠过,倏然间,千殇单手扼着浮笙纤细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朝前推去。直至她的后背撞击到灵池的边缘,眸中冒火的他才加重力道。此刻,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在浮笙的脖子处掐出了一道红痕,掠夺着她所呼吸的空气。
“本尊警告过你,不准提别的男人。”千殇的话里夹杂着浓烈的恨意,让人不寒而栗,“更加不准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尊。”
浮笙因为被千殇掐着喉咙说不出话,一双泪涟涟的眸子就那么深情的望着千殇,似乎在说:是你,一定是你,陪我浪迹人间的是你,给我红豆手链的是你,说永远在一起的也是你。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会杀她,独独许子宴不会,所以她坚信一点,眼前这个男人下不了手。他不愿承认,就只能逼他承认。
不多时,浮笙的目光开始有些涣散,意识也渐渐模糊,可她的嘴角却扯起一抹别有深味的笑容。
在人间的时候,她就经常拉着许子宴去人间的赌坊赚些凡人的银两,所以她是好赌之人。当初她赌自己一定能找到许子宴,如今她赌千殇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赌那个人对自己的真心,哪怕是用生命做筹码的豪赌,她也在所不惜。
她的眼前猝然一黑,仿佛回到了当初,回到了那年山花烂漫,许子宴羞红着一张脸,从身后拿出他镶刻上字的红豆手链,那时他的眸子里似乎又阳春三月的微风,只消一眼,那风便抚过了自己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他将红豆手链缓缓的套入她葱白的小手里,他告诉自己要守自己一世长安,要永生永世在一起。
就在浮笙差点翘辫子的时候,千殇望着面色愈发苍白的浮笙,胸口猛然一痛,似有千万只虫蚁啃食着,他单手捂着胸口,猛的惊醒过来,迅速的收回了掐着浮笙脖子上的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不怕死的蠢丫头,激怒我有什么好处?”他一脸疼惜的轻声呢喃道。
随后他有在心里反问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差点又伤了她。笙儿,你可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我不能舍弃的,唯独你,是我就算死也不愿舍弃的,可我明明也是如此的恨你,偏偏又是如此的不舍······
他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将浮笙从池里横抱起来,前脚一踏出灵池,他便连忙输了些灵力稳住她的心脉,待她了无生气的脸恢复了些许气色,他凝视片刻,在她额间红色花钿的地方,落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笙儿,忘了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