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近乎神秘的笑容，浮现在青卓的脸上。
蓦然，张娜只觉青卓双眸灼灼，璀然生光，脸上彷佛也蒙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光晕。
青卓五官清爽，却和柔美不沾边，张娜一向认为她相貌平平，虽有点气质，但对自己的美不会有任何威胁性。
而这一刻，她却感觉青卓眼波流转，艳光四射，仿佛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陈昊恰好回到座位，把青卓的笑容收入眼底。没错，依稀正是那天饭局里，他看到的神情，一个灵魂从内至外在发光的迹象，让他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某种不甘的渴望与热切。
这或许才是她真实的面目，仍处在一个未经打磨的雏形状态，天真而不加掩饰地闪光。
“你们在聊什么？”陈昊坐下，自然地把自己一半的白灼虾拨到青卓盘里，“多吃点，最近工作量大，你瘦了不少。”
又转头向张娜道：“那边有很多刚端出来的海鲜，可以去拿一些。”
“没什么，我在想，娜娜去了加拿大，会不会找一个外国男朋友呢？”
张娜脸上微微变色，无论是陈昊这明显亲疏有别的行为，还是青卓看似玩笑的说话，都让她为自己之前的言行有些尬。
但她很快定下神，毫无失态地笑道：“谁知道呢，反正，遇到像学长这样神仙颜值的帅哥，我恐怕都是没什么抵抗力的。”
她大大方方毫无扭捏开玩笑似的说出来，倒显得光明磊落了。
类似的话是陈昊听惯了的，当下只是一笑，并不过心。
青卓也很快和张娜谈笑如常，方才那刹那的光彩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张娜的幻觉。
一顿饭吃完，青卓送张娜上了出租车，和陈昊一起返回景御北湾。
再次进入那间冷淡工业风的居所，青卓感觉不再像刚才那么压抑了。这隐藏在钢筋水泥森林深处的小小巢穴，虽然不属于她，但比起之前那个在城市边缘的杂乱出租屋，是更让她觉得安全的栖身之所。而且，她并非孤身一人。
没有了张娜的在场，一丝似有若无的暧昧在孤男寡女的房间里暗暗滋长。陈昊却恍若不觉，如同工作时与青卓相处的状态，例行公事一般跟她交代了客厅、厨房、卫生间的各类设施物品与他的使用习惯，并告诉青卓晚上他准备自己做饭，如果愿意她可以一起吃，或者她以后也可以自己做，反正以后除了房租其他费用大家平摊就行。
随后，他便回到自己卧室房门紧闭，一副保持距离、秋毫无犯的姿态。
青卓暗暗舒了一口气，这种环境毕竟不是在办公室，面对陈昊，她总归有几分紧张羞涩。
她自己的房间是偏小那间卧室，连窗户也没有，倒是合了青卓的意，她可不愿意望着那些灰突突的水泥与嶙峋的钢筋网，彷佛某种形如枯骨的庞大怪物。这样封闭的空间，反而让她更有安全感。
小小的单人床铺，简洁的衣柜和书桌，除此外房间里再无其他摆设。墙上一副很有意思的画，一面破碎的墙，栩栩如生，墙外却是抽象而凌乱的线条，既像纠缠的人体，又似另一个虚拟的世界。
青卓忽然有些脸红，墙的另一面，正是陈昊所在的房间，那抽象的人体亲密缱绻，且无疑是赤裸的。谁把这幅画挂在这里的呢？彷佛某种无声的隐喻，勾起了她心底最隐秘的心思。
她不敢多看那幅画，匆匆忙忙把带来的行李衣物整理好，铺上床单，箱子纳入衣柜。
安顿以后，青卓准备去洗个澡，犹豫了一下，没拿睡衣，捡了一套干净棉质T恤和短裤。
卫生间的瓷砖是黑白灰的自由交错，玻璃分割出的淋浴房内，居然有几片正方形镜面组合成的全身镜，在沐浴时可一览无余。真是怪异而大胆的设计。方才陈昊指示他开灯的位置和合洗手盆等时，她根本未曾留意，淋浴房居然内有乾坤。
好一会儿，青卓才红着脸，脱下衣服，打开花洒。
盛夏炎热，几乎没有什么雾气，青卓无可回避地清楚看到了镜中的自己。那属于少女的青涩肉体，细腻白瓷般脆弱易碎。
她第一次如此观察这具身体，有种怪异和陌生的感觉，彷佛那并不是真正的自己。
这身体看起来平平无奇，也许和世界上大多数女人的身体都大同小异。她并不知道这具身体是否称得上美，假如这美确实存在，就跟它存在于一朵绽放的鲜花上，转瞬即逝，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然而寄居在这身体里的灵魂却绝不会如此，它独一无二，永恒不变。
她是家中的独女，父亲是孤儿，彷佛是出于某种补偿心理，他把自己从未获得的爱都倾泻给了这唯一的血脉后裔。她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儿子，是他的珍宝与希望，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损坏她无以伦比的独特性。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内心深处便有种近乎自恋的奇怪信念，无论她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在他人眼中她是否美貌，是否优秀，她的灵魂都与众不同，注定不凡。
但在镜中，她看不见这灵魂存在的痕迹，它蛰伏在身体的最深处，只有感受到另一个灵魂的召唤时才会浮现。
蓦然，她醒悟过来，从她带着这具躯体走进这所房子，就开始等待着灵魂被陈昊所召唤。或许，在她还没有意识到时，已经在冥冥中预感到了。所以，她丝毫也不在意张娜的言行。
的确，与她的平凡相比，陈昊拥有着那样的神仙颜值与美好皮囊，但他的躯体映入这镜中，也和她一样的转瞬即逝与脆弱。
如果没有听到他灵魂召唤的声音，她的灵魂也不会在此浮现，那么，走进这所房子的她，也不过是一具空洞苍白的躯壳而已。
他会用灵魂召唤她吗？还是，只给她一个虚无扭曲的幻象，就像挂在她房间里的那副抽象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