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很大。
公主站在瓮城顶,手心正捧着冒烟的热茶,漫无目的扫视着瓮城中的青年才俊。
地面上的青年才俊们有的正负手而立,大声的朗诵着自己的得意诗作;有的正笔走游龙,绘画作文;还有的竟然背负一把宝剑,正在雪中演武。他们为了展示自己的俊朗风姿舍弃了保暖的外套,大都只穿一身青衣长衫,这才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冻昏过去了一位俊杰,被侍卫拖了出去。唯有一位身着暖和衣物的青年手中举着什么,正在和驻守瓮城的侍卫大声争执。重根儿隐约听见那人好像说有要事要见皇帝。侍卫们有些为难,竟然没有如往常一样直接将人打昏了丢出宫去。
公主心软,看了几眼就示意门将赶人,不过觉得那争执中的青年有趣,便让他留下,打算问问他到底有什么事。被赶走的才俊们嫉妒的看了这个幸运儿,可他本人却觉得理所应当。
青年被一个小黄门领着,走到了一间屋子前,推门进去后发现屋内空空如也,只有在约莫房间的中段竖着长长一条屏风,屏风里边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你姓甚名谁,是哪里的人家,有何要事要奏与皇上?”
青年一手抱胸单膝跪地,行的竟是西秦国礼。他站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衣,又解下自己的腰带,双手用力一扯,那腰带被分成两片,中间竟然露出了一纸文书。青年手捧文书,恭敬道:“小臣李思怡,为西秦国太子。此次出使楚国明为和亲,实为求援···”
“你说你来和亲,不知是为何人多求,可是了西秦国主所求?”
屏风里的声音打断了李思怡的话,让他愣了一下。但他没有多想,回到道:“小臣却是为了自己而来。只是···”
“你站着别动,等一会儿。”屏风后面的声音再度打断了李思怡。李思怡不明所以,尴尬的捧着那密信不动。屏风后人影晃动,一个太监走出屏风,将之推到了一边,露出了屏风后边的景色,那太监正是重根儿。
李思怡看见屏风后是一张宽大的宝座,宝座上正做着一位贵女,样貌被宝座前的珠帘遮挡看不真切。他恍然大悟,想到了那贵女的身份,身体动也不敢动。虽说这和亲只是他使楚的托词,却也怕失了礼数被那女子所恶。
那宝座上的女子正是公主殿下。她听到李思怡所说,便让重根儿移开屏风,好瞧瞧他的模样。觉得他的模样马马虎虎,并不讨厌,公主招手让重根儿附耳过来,又借他的口说话。“你继续说。”
“谢公主殿下。”李思怡呼了口气,继续道,“我···额····那个我,小臣说到哪儿了?”
“实为求援。”
“对!小臣手中所持便是臣的父王——西秦国主,效汉帝所作之衣带诏。西秦国师没藏亚龙联合太后架空了我父王,以致于数十年不理政务,国朝由国师与太后把持。那没藏亚龙狼子野心,竟然妄想侵犯天朝疆界,投两国数十万百姓于水火。我父王无意夺权,但不忍百姓受苦,故借臣母后赐给小臣的腰带中藏书一封,想借此次使楚的机会,将此事告知天朝皇上,一弥消两国兵灾。”
珠帘后的两人交接了几句,重根儿便撩开帘子,从李思怡手中接过了那密信,交到公主手中。李思怡借他进出珠帘时偷看公主容颜,才看一眼就惊为天人被摄走了魂魄,茫然的站在原地双目迷离,直到重根儿运气叱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羞愧地跪在地上不敢再抬头。
“公主直到了,她之后会把你的信拿给皇上看的。你···你先起来!”
李思怡如蒙大赦,站起来后还是不敢抬头。
“你··你先抬起头来。你不是为了公主而来,为何不抬头看着公主?”
“小臣怕亵渎了公主天颜。”
“公主赦你无罪,抬起来。你是西秦人。”
“小臣是西秦人。”
“西秦人尚武,你身为西秦太子可曾学过武艺?”
“小臣虽学过武功,但天资愚钝,武功稀烂。”
公主听到眼睛一亮,就要重根儿把她的剑取来。重根儿费劲浑身解数劝得公主回心转意,最后又对那李思怡道:“西秦太子,你可以回去了。好好修习武功,皇上的寿宴上或有大用。”
李思怡心中窃喜,以为自己有幸蒙得公主垂青,连连答应,转身出去了,把父王交代他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公主等到李思怡退出大殿,关上殿门后,苦着脸把头上承重的金饰解下,还揪下了几根头发。丢给了重根儿,公主脱下了身上的华服露出里边的甲衣,又下了宝座躺在地上,从宝座底下抽出了藏在那的长剑。不等重根儿收拾好金饰,公主又把剑分出了一把丢给他,然后便捏起剑诀,翩翩飘到后门出去了。
重根儿唤来一个宫女,将金饰递到她手中,便追着公主回到了清光殿。到了清光殿的里院,公主早已经站在了梨树下,拔出剑练习重根儿教给他的前半部剑法。重根儿到了也不多说,直接拔剑攻向公主,之后又让公主攻向自己,看她还记得多少招式。二人打了一会儿,重根儿收手开始教公主这剑法的变式。
重根儿教给公主的剑法是残阳祖师自创的剑法叫做无套剑。祖师行走江湖,所见所学蘩若星河,凝练为自己的剑法却只有定式、攻式、守式、变式、收式,五套运剑套路。现在重根儿教给公主变式,学会了便可将定、攻、守,三式串联,变幻莫测。重根儿演练一遍,又让公主带着公主走了两遍,指出了公主的几处错误。等公主自己完成无错的走了一遍后,二人回清光殿里用了晚膳。休息了一会儿,重根儿又让公主演练数遍,确认公主完全掌握后,二人又约定等公主满了十四再教她最后的收式,公主这才满意的回去睡觉。
重根儿等到公主寝宫的灯熄灭后,带着那西秦太子李思怡的密信去找冯公公。
冯公公似乎从来就不需要休息,此时正一个人点着盏油灯在看一卷图,听到重根儿进来也不抬头,依然看着那图,脸色凝重。重根儿走上近前,没有打扰冯公公,也看向那图。那是一副地图,由许多片贴片拼接而成,上边写满了小字。重根儿认出那是辽东的地图。
冯公公看了一会儿,从图上取下一片贴片,又换了一张空白的,将贴片上的重点部分誊写在空白贴片上,又将自己想到的加在底下,将两张贴片重叠,再装回地图上。
重根儿把李思怡的密信递给冯公公,说清原委。冯公公翻起来看了看,随手丢下,问重根儿道:“看看这图,有什么想法?”
“很详细,想来皇上多年前便有心经略辽东。”
“还有呢?多联系时政。”
“早些时候女真众部叛出辽朝,但内部意见分散且谁也不服谁,很快分为三股势力。有辽东女真愿意投楚内附;白山女真则率部攻打新罗,想要南下;野人女真逃入雪地不愿再争。之前新罗使节递交国书,说有意附楚,应该是被白山女真欺负惨了,辽国人救不了他们,这才寻上我们来了。”
“所以呢?”
“所以师父您此时研究辽东局势,想必是为了女真一事做的准备?”
“还有高丽呢。”冯公公满意道,“皇上想的是,此次借口接收辽东女真,同时两路出兵先取高丽,拿下新罗;再助辽东女真收服白山女真。这样两地连成一片互为助力,辽国如鲠在喉,却迫于盟约不敢出兵干预,不然皇上就可直取中京,再取上京,复我汉唐故土了。”
冯公公捏着那密信晃了一下,“等到辽事已平,才是图谋西域的时候。所以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皇上需要一个稳定的西秦,保持至少明面上的稳定。只是可怜了西北三路的百姓···”重根儿心中发颤。
“能为国分忧那是他们的福分!重根儿你记好了,咱们做下人的只要想着主人就好了。别的不要多想,这想多了容易出事情的······这密信我会奏给皇上看的,之后你若见了那西秦太子就当从没见过。不过他若是个人物,有胆量在寿宴上当着万国使节说出那没藏亚龙的事儿,给了皇上由头,皇上指不定就会派出一路偏军西出龙沟,为他李昊宇复国。只不过那西北三路却得自行筹措粮草了。”
重根儿听着眼睛一亮抬头看冯公公。见冯公公正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心中明白这是师父不方便明说,正拐着弯儿提醒自己。重根儿心中大定,鞠了一躬就此离去,回屋里看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