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璨在修竹的大床上醒来，一夜无梦，睡得很是舒爽。修竹一如既往准备好了早点，知璨起得略晚了一些，随便扒拉了两口便急着出门了，没注意到早晨修竹的脸色略有几分僵硬。
进了办公室凳子还没坐热，便被科长叫了去，一打表格怒摔在台面上，知璨有些莫名其妙，还来不及发问，科长便怒斥出口：“瞧瞧你这做的什么东西，本分工作都做不好，想随随便便敷衍了事？小虞啊，你在公司也五年多了，算是老员工了，怎么工作态度还这么差？”
“哈？”她摇摇头，摊开那打表格，“科长你在说什么？这不是我做的啊。”
“不是你？”科长歪了歪鼻子，掏出手机打开公司办公的APP伸到她面前来，“小虞你推脱责任也要打好草稿啊！你自己看看，你昨晚上10点发给我的，发件人是你吧？”
知璨歪着身子瞥了一眼，发件人名字上赫然写着虞知璨三个大字，她皱着眉头：“发件人是从我的电脑上发出去的，但真的不是我。”她猛然想起昨夜经过公司大楼时，看到办公室灯光还亮着，“科长，大楼里是有监控的吧，我想看下昨晚的监控视频。”
“监控？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知璨把表格放下，冷笑一声，“我昨晚上没来过办公室，如果我电脑自己填了表格自己发了出去，那不是有鬼吗？我就是想看看，这鬼是真的，还是人扮的。”
保卫科很快调来了录像，科长和知璨进了“小黑屋”，浏览昨晚办公室的录像，播放到昨晚九点半，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子鬼鬼祟祟溜进办公室，一面东张西望，一面打开了知璨的电脑，在键盘上胡乱敲打什么，不一会儿便完成了。末了，还往桌面上吐了口水，在凳子上疯狂的踩踏，才算完。
“这是……”科长凑近显示屏，眯着眼睛细细看，“郭、郭小碧？”
知璨抱着手，撇了撇嘴：“科长，您最好多问问她还干了别的什么没，否则……”
科长扶了扶眼镜：“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会找她谈话的。呃……那些个文件你就继续做吧，最好今天给我。上头领导急着要。要不是你完不成任务，也不会出这种幺蛾子对吧。”
“科长，您昨天才给我的文件。”知璨维持着微笑提醒道。
“你也知道时间紧，还不抓紧加班。苍蝇不叮无缝蛋，小虞，你也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行了，”科长不耐烦地摆摆手，“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回去把东西做完吧，不然你下周别休假了。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一天到晚想着玩玩玩地不务正业。”
“哈？”知璨皱起眉头来，心里本来就一片光火，科长的三言两语更是火上浇油。
“还有事？”科长背着手扬起下巴道。
“有事。”知璨点点头，“我要辞职。”
她很快填完了辞职表，但科长拖着不愿意安排工作交接。她也无心逗留，瞥了眼还在假装无事的郭小碧，她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水杯，一气泼了过去。
小碧先是一懵，随即暴跳如雷：“你有病啊！我告诉你我叔是副总！你敢动我信不信我开除你！”
知璨放下杯子，挑了挑眉：“谁有病谁自己心里清楚。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最好也注意点，免得半夜三更有人偷开你电脑乱发文件给别人。”她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格外清楚。
小碧气急了，嗖地站了起来：“谁、谁、谁开你电脑发文件了，”她咽了咽口水，“要不是你，我家小鱼怎么会被降职！”
“降职？”知璨疑惑得只想挠头，“你男朋友被降职，关我什么事？”
“谁知道是不是你搭上修竹说三道四，我家小鱼本来跟着他过得挺舒坦的，现在被发配去带新人，每天忙得跟我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更别说红包福利了！”小碧喊得面红耳赤。
知璨啧啧嘴，摇了摇头：“所以你就故意搞这些幺蛾子？”
小碧不服输地挺了挺胸。
知璨看了一眼她的深V，和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画得斑驳的高光与阴影，哂笑一声：“你男朋友的事情我不知道，也跟我无关，至于你？还是找个池塘好好呆着吧。”她大步迈出办公室，进了电梯。
然后在停车场遭遇了一众记者的围追堵截……
“虞小姐，请问你对修先生和远遥小姐的恋情有什么看法呢？”
知璨：“啊？”
“请问您是否介入了他们的恋情呢？”
知璨：“WT……哈？”
“根据网友爆料，您还在同事的恋情中插足，请问是否属实？”
知璨：“哈？我可去……”
她拨开面前簇拥着的录音笔、话筒，思忖片刻，压下心中的烦乱，才开口道：“你们都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她这一问，记者们纷纷掏出手机来，打开昨晚某知名论坛里一夜爆红的帖子，伸到她跟前来。知璨愣愣地接过，草草浏览，半晌才冒出句：“哈？”
“虞小姐对此有什么感想呢？”记者们的话筒又凑了上来。
知璨抓着手机还在翻后边的留言，一时间吃瓜之心更大于此刻的慌乱，看到后头，终于见着了自己的爆料，只是内容浮夸虚无，语气疑似郭小碧，她咬牙啐了一声，刚打算开口大喷一顿，突有一人分开人群来，挡在她面前。
不是修竹还会有谁。
趁着修竹吸引火力，阿娇从后头拉着知璨的手把她带出人群，塞进保姆车里。刚准备关上门，知璨才想起手里还拽着人家手机，连忙塞给阿娇：“这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女记者的。”
“好的。”阿娇点点头，从车门旁边的纸箱里拆出瓶矿泉水递给她，“稍等一会咱们便走。”话罢，便麻溜地把门给拉上了。知璨透过深色玻璃，看到人群包围处，修竹一来一回倒是处理得如鱼得水，哪怕记者把话筒不礼貌地怼到脸前，他也能维持温文尔雅的外表，甚至分出心来提醒他们注意安全不要踩踏推搡。
知璨自认没这么宽阔的心胸，不然也不会拨出那杯水去了。等了约摸半小时，修竹才终于结束了和记者们的拉锯，上车便是一个熊抱，把她搂进怀里：“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知璨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不干了。”
“怎么了？”修竹拍拍她的脑袋。
知璨叹口气，把连日来的遭遇一股脑倒了出来，起初还气势汹汹，越到后头便越丧气，尤其泼水那段，她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修竹，生怕破坏他心里自己小仙女的形象。
“小鱼的事情我去解决，其他的……辞了就辞了吧，”修竹拈着手指盘算盘算，“我估摸着我还是养得起你的。”
“哼。”虽然心里开心，但知璨还是佯装傲娇，皱了皱鼻子，“才不要你养，我工作这么多年，还是有点积蓄的！而且公积金什么的取出来也有很大一笔好伐。”
“好啦好啦，”修竹撸乱她的头毛，“知道你是个小富婆啦。”
“对了……那帖子怎么回事？”知璨方才已经找到了原帖地址，正看得津津有味，“里头说的真的假的？你跟远遥真的有一腿？看不出来的小兄弟，藏得很深嘛。”
修竹愕然，他本以为知璨多少也会心里不高兴像寻常小女生似的埋怨几句，可如今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难怪昨晚她看到我好像很不爽的样子”之类无关痛痒的话，心里头松下一口气的同时，有隐隐有些不满。
他轻咳一声：“咳……你知道的，我也四十多了，不可能还……”
“妈耶！”知璨捂着嘴低呼，“难不成你们之前是……Sexual partner？”
“知璨！”修竹皱着眉打断她，“你不在意吗？”
看着他探究的眉眼，知璨突如其来的一阵心虚。她垂下眼睛，把头脸埋进他胸前。
她介意吗，她自认为是成年人，这样的生理需求无需记挂在心上。她喜欢他吗？是喜欢的。
可是似乎并没有那么令人沉醉，没有牵一发动全身的敏感，仅仅只是停留在风花雪月般的旖旎而已。
“我知道，时间太短。”修竹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我给你时间。”
不对啊，分明她是占着理的，怎么现下感觉像是她理亏似的。知璨在厨房里懵懵懂懂地拿出一袋低筋面粉，倒进面盆里，拿着小称量出75克。
“明明帖子写的是他和远遥的旧恋情……”她嘟囔着嘴，铲出50克黄油丢了进去，又转头接了水，加了点糖和盐，一面搅拌，一面继续小声BB，“难不成是因为我太豁达，他才生气委屈？不对吧大哥……应该委屈的是我吧。难道……他是因为我不委屈才生气的？”
知璨拿着搅拌机，把面盆里的东西搅拌均匀后，放进装满水的大锅里水浴加热，手里还得不断搅拌。面糊开始局部凝固，她赶紧离了火，搅拌均匀后再放了回去。待到面糊开始结成面团，用搅拌器拉起略成形时，加热变足够了。知璨把水锅倒了，把面团抹进另一个干净的盆子里。
“不委屈就表示……不关心吗。”她一面抹着一面扪心自问。转手磕了四个鸡蛋倒进面团里，看着面团又回到了湿润光滑的糊状。
是了，没错了。知璨叹口气，翻出裱花袋，“我计较呢，怕他烦，我不计较，他也烦，男人心海底针，太莫名其妙了吧……”她把面糊倒进装好裱花嘴的袋子里，“不是说男人最喜欢不麻烦的女人么，怎么我按着规章制度来，他比我还委屈？”
往烤盘垫的吸油纸上挤出一个圆润饱满的小胖墩，她却高兴不起来：“小泡芙，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按掉小胖墩顶上的尖尖，她丧这脸开始挤第二个。
这都大半天了，她无聊到开始做泡芙，修竹连条消息也没有，把她送家里之后便让她静一静去。
这是冷战吧……这算是冷战吧。
挤完满满一个烤盘，她瞥了眼搁在一旁毫无动静的手机，叹了口气把烤盘塞进烤箱里，调到210度，定时10分钟。略微收拾过台面，便开始做泡芙的内陷。知璨抓起另一个盆子，敦敦敦往里头倒了四分之一升牛奶，加上两个蛋黄，加上糖和一点点玉米面粉，再放入她最最最最最喜欢的抹茶粉！
修竹喜欢吃抹茶么？
她突然顿住了手……好像他有说过一次不喜欢抹茶味。知璨赶紧收了抹茶粉，又摸出一盒巧克力粉。
啧……她到底在在意什么。
和修竹在一起的时光，是很开心，很简单，不需要想那么多。可是……她真的想过跟他走过一生么。
没有吧。
他就像天边的云，只是此刻低垂田野，才离得近了些。终有一日还是要天高风阔，她害怕那一日的到来，便处处……处处给自己留下余地，如此，也许在离开的那一天，自己不会太狼狈。
她拿着搅拌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人生啊，不过是一场，邂逅和离别的徒劳。
“叮。”
烤箱定的时间到了，她擦把脸，发现并没有什么泪迹，才伸手把温度降至170度，继续烘烤25分钟。
手上的酱也搅得差不多了，她用保鲜膜封好了盆口，放到冰箱里暂时冻了起来。从一旁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烤箱前看着里头的小胖墩开始膨胀开裂。
她很久很久没有爱过了。
喜欢和爱，在她的生命里，都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修竹不在家，她恹恹地把泡芙放下后，便退了出去，刚出电梯便接到了责编米仔的电话。
“知知！我一个出版社的朋友，对你的故事超级感兴趣！她现在就在榆市，你要不要见一见！”
她心里头一喜：“好啊！现在吗！”
“嗯！她超级忙的！不过答应可以腾出一点时间！我等会直接PO给你地址和时间，”那头的米仔也十分亢奋，“她超厉害的！祝你成功！”
“好的！”知璨挂了电话，冲回家里拿了样书换了衣服，便开着车往米仔发过来的那家咖啡馆去了。
她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五分钟，在窗边的空位上坐下，点了两杯看起来口味比较普世的饮料，安静如鸡。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知璨被门外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吸引，之间一辆似乎是改装过的牧马人吉普车停在窗外正对着位置的车位上，不一会儿，从上头下来个金色大波浪长发，面容姣好，穿着超高跟一步裙的女人。
那女人似乎往窗户这头瞟了一眼，翘起唇角，从车的后座拿出个十分男性化的资料包，蹬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径直走到知璨面前，递来一张名片。
“您就是米说的虞知璨，虞小姐吧，我叫容佩妆，幸会。”
知璨被她满身的气势震慑，忙不迭地站起来，双手接过名片。
佩妆看到卓台上两杯饮料，挑了挑眉坐到知璨对面：“谢谢。”说着便大吸一口，以表诚意，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材料，皆是英文，推到知璨面前来，“我在国外一家出版商任职，我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虞小姐有兴趣，在国外出版吗？”
“国外？”这真真是意料之外，她仔仔细细地翻了翻那打材料。这是一家很大的出版商，出过许多非常有名的作品，她何德何能……
“虞小姐可以先想想，觉得合适的话给我电话，具体的版税抽成我们可以好好谈。”佩妆笑了笑，“您的作品米已经给我看过了，文学性稍强，虽然情节方面缺少一些冲突，但整体风格和水准都比较符合我们公司对作品的要求，具体细节修改之后也可以再商榷，您不需要太着急答应我或者拒绝我。”
“我……只是……不太敢相信。”她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哎哟，真疼。
“您无需妄自菲薄。如果您接受邀约的话，我可以下周就把合同模板寄过来，双语版本。”
知璨咬着唇，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啊，我下周要去英国……玩。”
佩妆从包里抽出一份合同模板，同材料一起收进一个大信封里，推到知璨面前：“我下个月还会再来一次榆市，到时候我会联系您对合同的具体条款进行确认。”她拿起桌上知璨放着的样书，“这本SAMPLE我也先收下了，具体的修改意见届时会发送到您的邮箱，您看这样可好？”
知璨点了点头，傻不愣登地从一旁的留言板抽了张白纸出来，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递了过去。佩妆见她此时依然云里雾里的模样，险些失笑，恭恭敬敬地接过，夹进自己的工作笔记本里。
“我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处理，虞小姐对合同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联系我，24小时待命。”她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补了一句，“账单我已经PAY过了。认识你很高兴。”
看着她伸过来的手，知璨连忙也站起来，握了过去。佩妆的手皮肤不算细腻，但坚实有力，传递着一种安全感。知璨目送她上了车，不一会儿便发动开走了。
知璨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翻到修竹：“我今天……”
才刚打了三个字，便又愣愣地停下手来。
唉……还是，之后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