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击出几记虚招,迷惑诱导李啸云,在仁来凤眼中,最为心智可怕之人非他莫属,他那大哥李吟风就不怎么样了,颟顸愚钝,不值一哂,李啸云不但心计深沉,阴翳毒辣,就连他的本性也与之老谋深算的前人高手不分轩轾,如能将其蒙混过去,一切都好办了,毕竟仁来凤绝不会被这两个后生晚辈阻滞于此,他还要让整个武林臣服,心念电转之即,开始筹划如何全身而退,“飞龙在天”,“密云不雨”两招并施,威力非同凡响,劲风真气所化成两条若隐若现的蛟龙,发出振聋发聩的吟吼咆哮。
李啸云亲眼见识过“降龙掌法”刚遒威猛的威力,而且还是从仁来凤这种内力深厚,武功超卓之人手中使出,心底一凛,丝毫不敢分暇大意,运足全身九成功力,手腕急转,将“云横秦岭”,“云兴霞蔚”等数招精妙招式在“洗髓经”的催动下,加以反抗抵御。
李吟风不由想起小时候与弟弟一起在村子中玩闹的情形,兄弟二人力单势薄,但以弟弟的机智聪明加上自己的配合默契,竟将同龄堂兄弟们打得落花流水,胆战心惊地逃走。眼前的情形与当年近似,不由挺身跃起,运足“海纳之法”奋力朝仁来凤所在的方位劈出一招“斜风细雨不须归”。刀风嘶吼如虎,剑气清啸似龙,两股劲力合在一起与仁来凤的无形掌风交击在一起,一较高下。
仁来凤又在运功,原来刚才的两记威猛异常的掌法不过是虚招,企图令兄弟二人误以为自己是在全力以赴,作最后的了断,哪想仁来凤诡计阴险,竟然欲以虚招拖住二人的精力注意,然后未等先前的两招见到成效,后又使出一记“见龙在田”,灌注全身功力,旨在一击毙命。
他既提防着李啸云,同时过于自负狂妄,未能料到李啸云也是同样的心态,他不过行事狠辣,绝不容自己的对手有反手可趁之机,十年的忍辱负重,也学会了冷淡无情,未等剑招使老,龙泉剑在自己手中就像与他身体融合在一起,“覆手为雨”一记自创的掌法加上一招“云中日月”的剑法,奇快地击出,不由窃喜。
李吟风极力地想与李啸云做到心意相通,一见他变化招式,也是手忙脚乱地使出“秋风落叶”,有些仓促急躁,但亦能发挥全身七成的威力,加上对“海纳之法”的融会贯通之后,他内力真气,劲力就如浩瀚大海,使之不竭,用之不尽。
仁来凤击出一掌后,并不恋战,反身纵跃后退至丈许开外的地上,知道与其兄弟二人交手一旦错失良机,失不再来,更不敢纠缠,到最后拼得你死我活,愧憾不已,他还有其他大事未了,怎么能被黄口竖子滞止在无人问津的小地方,豪迈地大喝道:“好一个风云际会,龙虎同心,今日老夫另有心愿未了,他日再来领教两位高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哈哈哈……”
李啸云没想此人果然奸猾无比,居然让他侥幸逃走,忿恨之下大有怨气,为之惋惜,冷冷地哼道:“老不死的居然逃了,他日碰面却没有这么轻易就能对付。”
李吟风一听弟弟心有怨恨,为了得到他的宽慰高兴,起身一跃向前丈许之地,乘胜追击劲敌,施展出“乘风破浪会有时”的轻身功夫,没想李啸云立即喝止自己:“别追了,此人尽快地逃命想必是忌惮我们联手,你意气用事只会误中老不死的圈套,还是休养生息,恢复功力之后再找时机将其除去。莽撞冲动都是徒劳。”
李吟风冷静一想,李啸云所说甚对,自己若能单靠一己之力将其除去,不但报仇雪恨,还为武林除去一大贻害,换而言之,则受制于人,那是他的对手,最终落得受制于人,性命不保的惨痛教训。一听弟弟心里还是在乎自己的,欣慰地答应下来,然后收回内息真气回丹田气海,平复心情后提刀往李啸云身边走去。
当走近李啸云身前七尺的地方,准备说声致谢之语,眼前一道寒光耀眼,锋利冷削的剑尖直指自己的咽喉,赫然一惊,整个人命悬一线,不敢在向前一寸,稍有大意就会立即被锋利的宝剑刺进咽喉,心中一沉,呼吸迟滞,那宝剑雪亮,几乎看不清对面使剑主人是何表情,全身冷汗直涔,轻微的气息在剑身上一触,立即在上面结上一层薄薄的严霜,李吟风全身寒噤不浚,不由惊惧变色,目瞪口呆地问道:“小……龙,你这是……做什么?干嘛……拿剑指着我?”
李啸云冷峻地鼻哼一声,只消手上稍一用力往前一寸,立即便让李吟风命丧黄泉,此刻他不敢动弹半丝,若是惹得自己性情反常,轻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反而沉着冷静地应道:“大敌既退,现在该是了结我们之间恩怨的时候,你此刻还有什么话说?”
李吟风早知会有这样的情景,但自己从对他没有防备,打心底祈愿他好,能一心向善,重新做人,垂头丧气地叹道:“我无话可说,你此刻只消手上稍加一丝力道,便可立即叫我丧命于此,不过爹妈也在面前,我只想好好在他们二老面前拜祭,以谢生育大恩,忏悔己过,这样下去之后至少能得到他们的原谅,到时候也算是团聚了。”
李啸云恨得咬牙切齿,发出格格作响的声音,冷削无比地痛斥道:“你还有脸在爹妈面前讨巧卖乖?真是不知礼义廉耻,像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猪狗不如的畜生,也配惊扰爹妈的在天之灵,死到临头还没有半丝悔改觉悟,真是冥顽不灵。”
李吟风被剑身耀眼不能一刻平心静气,索性微闭眼睛,此刻就算自己说什么也是无用的,性命假手于人,唯有闭目待死,如是以激动的话语反驳,更惹得他怒意暴增,立即痛下杀手将自己一剑刺死。哀叹一声,道:“我知你心里一定痛恨我,可是我当年也是身不由己,爹妈惨遭他们毒害,我确实一无所知,此刻人俱不在世间,我心里何尝不痛苦难受?”
“呵呵呵呵……像你这种冷血无情的畜生也会伤心痛苦?爹妈惨遭仇家杀害,你这个身为长子的大哥非但不闻不问,居然还敢理直气壮说自己是身不由己?我看你简直就是一点悔改之心也没有,说你是畜生都是褒奖你了,今日不是我要杀你,是替爹妈在天之灵清理门户,你若再一言不慎,小心我手上的宝剑随时可取你的性命!”
李吟风长长地吐了口气,寒气反噬自己面目,似乎立即让头脑清醒惶然,平复心情又道:“我是做了许多不可原谅的错事,但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爹妈好啊,我想我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公道,无愧于心,爹妈就算在天上看着我也会为之赞服认定的,倒是小龙你……”
李啸云用剑微微以抵李吟风的下巴,制止了他的话语,反问道:“我怎么了?当年爹妈受害之时我才不过一十三岁,年幼力微,根本不是仇家们的对手,你可知道他们死得好惨烈,尸骨未寒,这是多么令我们这种为人子女的耻辱,无不像锥心之痛时刻提醒着我,使我报仇之心更加坚定,后来我艺成归来,悄声地将他们的遗骨收敛安葬,当时你可知道他们的尸身几乎每日被这些可恨、毫无一丝人性的畜生们任由践踏蹂躏,这种****与痛心疾首的仇恨每时每刻都让我无比清醒,我每拾回二老的碎落遗骨,就每加深一分对你们的恨,当时迫于江湖人遍布眼线,受其追杀,唯一简单在此为他们立座坟墓,总算能入土为安,你也看见了,生前没有一日安宁舒适,死后就连一块墓碑也不没有,这种耻辱你心里可曾有过一丝的羞愧?”
李吟风听到这些,鼻子一酸,痛哭流涕,“我……我……我……无颜面见二老,愧对他们养育之恩,可是你也不必以直报怨,杀了全李氏族人,他们毕竟也是我们的血亲啊,你六亲不认就不怕遭到……”
“哈哈哈,遭到报应是吗?我所受的苦难又岂是你能明白体会的,像你这样愚忠于病入沉疴,风雨飘摇的大宋的少年英雄,又岂能明白家与家人的含义?如今毁家妤难,你却连一丝悔改与伤心也无,凭什么对我横加指责?我也算报仇雪恨,你呢?又为这个家做了什么?舍本逐末最终一无是处,好,你不是要弥补自己心里的愧憾,那我也成全你,让你体会真正什么是生不如死,行尸走肉的滋味?”说话之间,李啸云剑尖转下,准备刺向李吟风的手腕,欲以挑断他的手筋,令他遭受皮肉之苦。
“等等!”李吟风急躁地大喊。
李啸云停手,冰凉的宝剑仍旧直指着他要害,随时谨防他会逃出自己的限制,惊疑地问道:“怎么?怕死不成?还是说心有不甘,开始乞求我原谅?”
李吟风仰首悠叹地释然道:“你我同根一脉的兄弟,各自都对彼此深悉了解,大哥虽不济,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我只是心有抱憾,还有三件心事未了,死不瞑目。”
李啸云嘿嘿冷笑,嘲讽道:“好冠冕堂皇的理由,敢问你一句,这个世间又有多少死而无憾者?他们若是临死时都如愿以偿,这天下也就没有公道正义可言,也没有正邪善恶之分,我看你就是在拖延时刻,好以心计情意打动我是不是?”
李吟风摇头,缓缓地道:“我在你心中堪比仇家宿敌,更是最不可原谅的罪人,怎好得到你的宽容原谅?但我不甘心天下前程堪忧,你那穷兵黩武的虎狼义父已入颓势,万不是岳大哥与大宋的对手,直取中原,还我河山,已算是既成定局,我既不能劝你改邪归正,但恳求你答应我为爹妈在天之灵得到安宁,就先让我铲除朝中奸邪,好令前线将士安心誓死杀敌,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你说的是秦桧等奸邪小人,沆殛一气,狼狈为奸欲罗织罪名,巧取名目,在赵构老二面前谗言献媚,加害岳家军?此事我办不到,秦桧与我父王所忠于的朝廷早有合议,此事恕我不能从命,不过秦桧为人奸诈,只怕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忘恩负义之辈,我可以暂且答应你,对此袖手旁观,任由你去完成,不过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到时候你还是一事无成,只怕更心灰意冷,也好,如不令感到绝望,又怎能体会我这十年来所饱受的种种****与痛苦。那第二件是什么?快说!”
李吟风毫不犹豫地道:“承蒙你还对我这个大哥有一丝怜悯之心,感激不尽,第二么?望你我一同在爹妈面前上香焚纸,哪怕此刻爹妈与我们人鬼殊途,但至少也要他们在天之灵看到我们一家团聚,想必也算是你我心里最深处最不能掩饰的情意。”
李啸云有些犹豫,握剑的那只手有些激动地发颤,陷入缄口难言。
“最后一件事,就是望你能摒除旧嫌,回归汉人的身份,我知你不忍杀兀术,再说你我人微力轻,想要杀一位手握千军万马的统帅谈何容易,所以不便难为你,但兀术的为人你最是清楚,就算你将心掏给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但愿你能与我合力除去仁来凤这个败类,就算是免除贻害其他正义之士。”
“好,我答应你,与其让你死得好不甘心,不如给你三年之期去完成大愿,到时候你心甘情愿让我杀,这样才能一解我心头之恨。你道一定想问我为何一时想清楚,弃恶从善,改邪归正了,其实我是被你第二件事打动,为爹妈永远得到安息,如我此刻杀了你,哪日下到黄泉,也无颜面见他们,这样也算是我仁至义尽。不过你所效忠的朝廷一面催促岳飞前去送死,一面却与秦桧等狐党与我父王等议和,为了让你死心,我倒要看看最后你怎么力挽狂澜?”他收剑回鞘,转身即走,也算是放下恩怨,暂时宽容了李吟风,但有些事他也似在期盼心安理得。
秋风瑟瑟,整个山崖高处只余下李吟风一人,大有触动,酬酢忐忑,深深倒吸一口凉气,暂缓心中的悲愤,压抑,紧张与伤悲,走至坟墓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地伏地叩头,趴在墓前热泪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