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雅涵一听梁红玉自怨自艾,哀叹声中充满对天下,大宋,黎民百姓的亏欠,一片赤诚忠心为国为民,不免自惭形秽起来,倒也消了一时的气怒,自责道:“义母千万不要自责,都是涵儿不是,还说前来与您一同退敌,是我太不懂事了,义母说得对,个人恩怨事小,天下苍生的命运决计不敢含糊,一切唯命是从便是,不敢再任性了。”
“这才是通情达理,招人喜爱的好儿媳嘛,既然明白我的一片苦心,那么就带他回去养伤,是正是邪一切自有分晓。”梁红玉差人将李啸云从地上架起,为了谨防毕雅涵再对李啸云报复施恨,自己紧紧陪伴在她身边,与她畅谈心事,尽力开解,好令毕雅涵的心思从李啸云的一时气恼上转移,一路上谆谆教诲,倒不失一位仁厚慈善的婆婆对儿媳的关怀与喜爱。
三日过后,李啸云身上的创伤也被梁红玉差随军的大夫裹好,还差人细心照顾,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一见到梁红玉,情难自禁地露出喜悦,惊呼出声道:“义……母,云儿这些年来好生想念您,请恕云儿不孝……”说着正准备起身下榻行礼,身上的伤痛还未痊愈,如此一动,自然牵动伤口,痛得他汗珠浸下,闷哼作声,梁红玉连忙扶住制止,口中温和地劝道:“好了,你先躺下,有什么事待你养好伤后再说不迟,伤筋动骨一百天,可不要争强逞能,既然你没事,安心在此休息,有什么事尽管叫人来便是。”
李啸云感动得热泪盈眶,说不出的温暖,说道:“义母,孩儿劳您担忧了,不过……不过孩儿有要事相告,片刻也耽误不得,否则会误了大事。”
毕雅涵在旁理直气壮地气愤道:“死性不改,一来就惺惺作态地演戏,你的鬼蜮伎俩也该收收场了,做了什么坏事自己竟连一丝悔改之心也没有吗?”
梁红玉向李啸云赔笑道:“好了,义母知道了,有什么躺下再说。”转过脸来对毕雅涵微蹙眉头轻声训道:“涵儿切莫不可胡闹,什么演戏,难道这些伤还会有假?你就少说几句,毕竟云儿还是一位病人。”毕雅涵语塞,满肚子的气怒恼火无处发泄,一片好心又被梁红玉喝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装作若无其事的不理无视状,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李啸云知道毕雅涵的聪明智慧不在自己之下,有任何不轨企图她一眼就能识破,何况梁红玉智勇双全,明辨是非,决计不是那种轻易就能蒙混过去的寻常妇人,但事急用奇,病危使诈,李啸云鬼点子层出不穷,加上他很小就善揣人心,自然明白人性的弱点,一面客气地对毕雅涵敬重有佳,看来爹娘惨死仇家一事吟风还未得知,这个世间就剩下李吟风这位骨肉同胞,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她对自己充满敌意,猜忌疑心也是人之常情,自己不能无礼轻视,反而表现得礼让三分,处处以她为亲人般对待,这样当着梁红玉这位长辈的面,自然不会刻意刁难自己了。见到毕雅涵满脸温和地笑意,一副讨好的服软模样,不忘问道:“嫂子怎么没有与大哥一同前来,是不是闹什么别扭了。大哥为人粗鄙,又不解人意,如有亏待不是就由小弟我向他对你说声不是。”
毕雅涵愠愠不快地怒道:“少当着义母的面假惺惺的演戏,是不是想趁机来刺探我军虚实,还要你前到兀术那里邀功?”梁红玉愠怒地责骂道:“涵儿,你云弟与风儿乃是骨肉亲情,本是一家人,你看他多懂事,不忘对你嘘寒问暖,换作风儿定会想不到,以往他就算有万般不是,如今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这做嫂子的,怎么待他直比金贼还要刻薄呢?”
李啸云倒很会投机取巧,不便插话,毕雅涵骂自己越是厉害,心情就会越是痛快,反而招来梁红玉的责备,以退为进地对梁红玉道:“义母千万不要责怪嫂子,我想我们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所以才会闹成这样,对一位来历不明之人多加防备,宋金交战多年,积怨甚深,有所怀疑也是谨防万一。”
梁红玉在旁劝道:“风儿为人朴实憨厚,要是能有你一半善解人意,也就好了,不过你兄弟二人性格迥异,各有所长,令你义母、义父有你们真是欣慰之至。”毕雅涵小声地怨骂一句:“我看就是巧言令色,心机叵测,不怀好意。”
李啸云听得明白,一切都隐忍不发,为了完成大任他必须按捺住心中的鄙夷与不快,强颜欢笑地道:“义母待我甚似亲人,从今以后李啸云会好好报答您二老的大恩。将金人赶出我华夏疆土之后,就好好侍奉您们二老。”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也不知是真感动还是虚情假意。但在毕雅涵眼前全是厌恶。
梁红玉不忍心为他轻拭眼泪,慰声道:“好了,有这份心,义母代义父一家人都为你们兄弟二人引以为傲了,其他的也就知足了。”
毕雅涵没想梁红玉会被李啸云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所打动,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的虚伪所蒙蔽,但只要自己一开口,一想到他为虎作伥的种种行径,就气得难以遏制,反而更增梁红玉的从中翰旋,正欲冲口大骂出声,梁红玉扭头正皱眉直盯着自己,一下欲言又止,更加欲言又止,一想起几年前不远千里南逃回宋境的公主赵瑗瑗,一下子计上心来,在旁问道:“云兄弟不知你为何没有跟赵姐姐一路,是不是你忍心丢下她又独自一人回来。还是说你把她当作鼻涕恨不得早些甩掉,妨碍你前来办大事?”梁红玉狐疑地不知所措,问道:“什么赵姐姐,涵儿又在说什么?云儿,你知道么?”
李啸云脸色一凝,没想到赵瑗瑗在与自己碰面时先遇见了李吟风与她二人,当时正置黑龙潭武林大会,事态紧急也无暇多问,竟然疏忽掉了此节,暗叫糟糕,但心念电转,毕雅涵存心对自己施展机会添乱,不惜作梗,也难不倒李啸云,赔笑道:“义母其实云儿不是刻意要隐瞒您老人家的,是我当年为了找义父,混入皇宫之中,不幸遇到了靖康之难,被金人一并带到了北国,趁押解的金人警备松懈时我趁乱救下了一位公主,她从此后就心存感激,我与她身份相差实在太大,岂是那种放浪形骸之人,所以与她只是一时懵懂无知,并未私定终身大事,未得义母同意,李啸云自小幼遵庭训,家教甚严,怎敢胡作非为。”
梁红玉心中有了眉目,称心如意地笑道:“云儿倒也知道礼义廉耻,倒不知哪位尊贵的公主姓甚名谁?既然你与她结识,为何不请到楚州来,也便于照顾,如你二人真心实意,两情相悦,兴许以义父、义母今日的声威,只要在皇上面前求他赐婚,也会答应的。”
毕雅涵故意在旁插科打诨,要李啸云麻烦不断,“是啊,我也差点忘了向义母禀明此事,都怪我忙着自己高兴了,却有些得意忘形,既然云兄弟的终身大事,也是关系着李家、义父一家,乃至大宋的幸福,怎能顾此失彼,当年我与风哥在广德道上将这位公主从难民中救下来,本想带着她一道回到临安面圣,让她一家团聚,谁知道我们……我们办事不力,半夜她留下一张字据悄声离开,后来四处打听都是没有踪迹,想不到云兄弟果真与她有过一段刻骨铭心、感人肺腑的往事,看来嫂子也该替你感动高兴。”
李啸云没想到她胡搅蛮缠不清,自己根本无从施展诱杀梁红玉的大计,但眼下如不解决节外生枝的麻烦,定会惊起梁红玉的疑心,装得一脸难为情的羞涩,说道:“其实……其实……此事我与义父、义母一样,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大宋正置危难之际,怎敢谈儿女私情,还是待大局平定,天下安宁之后再作打算。”
梁红玉有些不赞同,摇首道:“怎么问涵儿也是这样,风儿也是这样,如今你也想敷衍搪塞不成,假如这天下一直不太平,你是不是也要说什么终身不室的混帐话,你倒想得坦荡,可将心比心,天底下又哪一个姑娘心甘情愿等候你一辈子?云儿,她是哪位公主。老实交代,我这就前去迎接过来,好让我们一家团聚。”
毕雅涵水灵灵的大眼不住地打转,似在对李啸云示强,心里万分得意,瞧他如何应对,默然不做声准备看李啸云从何答复,这种暗自较劲,虽不如驰骋沙场般凶险,但关系着梁红玉这位大宋忠烈英雄的性命,表面上看似寻常的斗嘴,直比任何一场争锋相对的交战还要暗藏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