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雅涵双眼闪烁着惊惶、悲切的泪光,虽说这件事过去了几年,而李啸云也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但一听到他激越的情绪讲述往事,也忍不住痛惜凄婉,说不出话,眼泪扑扑簌簌地滑落脸庞,为他的遭遇感到可怜,也更为心爱的风哥感到惋惜怜悯。
“当时我心怀绝望,将每个人丑恶的面孔都深深记在了脑海中,即使是死,冤魂也要缠上他们,所幸老天有眼,叫我留有一口气残活于世,也被对岸的兀术所救了,醒来之后我别无可恋,想着得就是如何亲自手刃仇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仇人既然以为我死了,那就顺遂他们的心愿,死上几年又何妨,当时兀术,也就是我此时的义父,是他给了我一个报仇的机会,也是他给了我重生活下去的妄想,更是他让我彻底看清这个无情无义的世道,苍天根本无眼,从此以后我在他悉心的安抚与劝慰下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摧毁这个丑恶的世道,也只有这样才能报仇雪恨,我一家所遭受的苦难归根结底都要记在赵家人的头上!”李啸云无比激荡地痛述着,仿佛这一切就在昨日刚发生,无不令他痛彻心扉,难以自己。
毕雅涵也终于明白为何他会相助整个汉室的大仇人——兀术了,原来当年救过李啸云的性命,也是他让李啸云萌生了报仇的心切意念,从而误入歧途,难以回头,加之年幼淳朴,善于被人利用,进而变成无法挽回的地步,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世道的无常轮回。
李啸云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反而感到无比满足,续道:“或许在天下人眼里我认贼作父,为虎作伥,甚至罪不可恕,但我当时势单力薄,命在旦夕,仇人无不看到我死于他们面前方才罢休,我既然选择活下去,也就以报仇这唯一的念想支撑着活下去,那怕被其奴役驱使,我李啸云也在所不惜,从不后悔,或许在你眼里我变得愤世嫉俗,不可理喻,换作是你,你又能如何?虎哥与我骨肉相连没错,但爹娘死时他又在哪里?一个人连活命都是奢侈与妄想,还谈什么可笑的报复?我心甘情愿将灵魂出卖给恶魔,只要能报爹娘之仇,便是我的恩人,所以我从来不问是对是错,是正是邪,后来潜身少林寺中,遭受到同门师兄弟的欺负,就连各堂首座也看不起我,从那之后,更加坚定了我要什么?那怕与天下为敌,李啸云也绝不回头,也正是仇恨的信念令我变得愈发成熟起来,屡次死里逃生,是我看清了世人伪善的面具,所以我越陷越深,难以自拔,曾经的李啸云死了,随着爹娘一道被整个李家铲灭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我,乃是大金四太子完颜宗_;的义子——完颜云,如今宋金激战,我与你等自然势不两立,谁要危及我至亲至切,救命恩人性命,完颜云定要他不得善果。”
毕雅涵听着他道出辛酸苦凄的往事,为他的命运多舛深表痛惜,恨不得能化解这场恩怨,也算是竭尽自己作为李吟风意中人的责任,苦于说不出话,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位仇怨充塞胸臆的少年泥足深陷下去,自己却无能为力。忍不住掉下惋惜凄零的泪水来呈现此刻的心情,望李啸云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李啸云心冷如铁,没有半丝不凄,无比坚定地道:“我知你听到这一切后不惜良言苦劝,劝恶归善,一切都晚了,韩世忠当年如果没有向我阿妈打探方腊藏匿的地点,或许我们一家人生活得很好,无忧无虑地过着和睦开心的日子,融融恰恰,其乐无穷。完颜云亦非冷血无情,念在当年他对我兄弟二人有恩同再造之情,今日就是来了结这段恩情的,小时候爹娘就教诲我们兄弟二人要知恩图报,我也铭记于心,待今夜一过,从此与你,与虎哥,与韩世忠一家恩断义绝,素无瓜葛。不过念在你当初只是怀疑我的动机未向虎哥告密,单凭这一点今晚我也就不为难你了,当然念在情分上我也不会为了兀术而加害韩世忠一家,待我偿还了韩世忠的恩情之后,从此形同陌路,不闻缘由拔剑便杀。”
毕雅涵看着他那张俊美的面上透着一股肃杀、怒恨、决绝的肯定,活脱就像一个被仇恨迷惑了心智,任奸邪恶徒操纵的工具与恶魔,惊起惶惶不安的悚然,为之心头大震,实不忍心见到他从今往后与李吟风兄弟反目成仇,背道而驰。唔唔地发着闷声,但言不达意,无法让他听到自己的心声。
李啸云倨傲冷漠地又道:“完颜云今日便是来斩断以往尘缘,与悲惨的过去一刀两断,韩世忠当年牵连我爹娘无辜性命,过了今晚,我也会向他讨还,虎哥无情无义,无知无觉,更增俱我对他的恨,整个李氏族人我要令他们数以百倍地偿还,对我所做的一切,都会一一反加于他们身上,赵佶、赵桓两个狗皇帝也算是罪有应得,牵至五国城内终身幽禁,饱尝冰霜刺骨的折磨,他们父子的妻儿老小,什么皇后、公主、嫔妃、宫女都送进了洗衣院内,人尽可夫,遭临肉体、心灵、尊严上的****,至于他们的王胄子孙更是充军的充军、有的发配边疆,从此再妄想能返回中原,哈哈哈我有勇武无匹的大金国作靠山,赵氏皇帝三千人都不是对手,整个李家氏族不过区区两百,完颜云要令他们个个鸡犬不宁,追悔莫及,不让他们饱受折磨誓不甘休。至于李吟风么?嘿嘿”
毕雅涵眼前这人还是李吟风的亲生兄弟吗?自己还没有嫁进李家,也与他素无瓜葛,便是一位外人听闻到他所说的每字每句无不耸然听闻,骇然可怖,更令受制的自己听到他要报复李吟风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他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就连亲生兄长也不放过,枉自己聪明机巧,足智多谋,遇到这等怪异的事也是无计可施,暗自祈祷李吟风不要遇见此人最好,也全当没有这样一位泯灭心智、不择手段的兄弟。
李啸云端详着毕雅涵,见她全身呆坐原地,一声不吭,就像是一具木偶,更增心里的得意,她脸色铁凝黑青,心里一定是在怨恨诅骂自己,反而志得意满笑道:“这样也好,叫李吟风这个忘恩负义、无血无情的畜生洗好脖颈,好好等着我来取,最后我才了结他,我与他命中注定要龙争虎斗,只能活一个,不是风生水起,便是云升雾长。你也彻底醒悟,觉得他不是我的对手,趁早离开这个废物,免得终身遗憾。”
时辰再不知不觉中悄然离逝,毕雅涵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悲惨的结局,为心爱的风哥感到惋惜,不住地为他凄惨的身世表示怜悯,想不到他真正的敌人与对手竟然不是恶贯满盈、无恶不作的金人,而是眼前这位得势孤傲的小王爷,但一切都成定局,无法更改、逃避、妄想、蒙蔽,种种后果都为李吟风想好,自己心里既然住着李吟风这个人,他那万事都想得天真豁达,百折不挠的性格,怎会由自己左右他的出路,更不会因他苦凄悲怜的遭遇与身世离他而去的,既然彼此深爱,就要同担当,共患难下去,他的事就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劝悔诱善面前这人也是给毕雅涵最大的考验,她欣然承担,想到李吟风每逾困苦挫折时绝不逃避,反而憨傻地迎头而上,自己也似乎被其感染影响,势别要与李吟风共生同死,苟富贵,勿相忘。这便是毕雅涵最终的决定。“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甚至感到怜悯,并无半丝恶意,但万想不到你已经不是风哥心目中那个善良的兄弟,我深表遗憾,毕雅涵亦非济世救人的圣人、活菩萨,更无法更改你的决定,但要我知难而退,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不知不觉中,被李啸云制住的“哑穴”已然解开,亦能开口说话。
李啸云平静如恒,对于这一切都早已预料,不怒反笑道:“那好啊,想我那呆如蠢驴木马的大哥,如对一切都蒙在鼓里,我倒觉得没有半丝乐趣可言,有你这么一位机灵古怪、心窍玲珑的姑娘在他身边,反而正合我意,我入魔道,恕难回头,他既是正义,从此以后,正邪不两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你身上的穴道恐怕趁我不备时解开,不得不赞叹一句,李吟风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既然你与他都已练成了绝世神功,我与他之间的较量更令人期待,不过此刻我还是奉劝你,千万不要做傻事,非但对你毫无一点好处,还会牵连至亲至爱之人的性命,我完颜云既敢一人前来,早已应备万全之策,以我的智慧,韩世忠这八千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或许韩世忠夫妇比较棘手,但是逼人绝路后,孰强孰弱还未可知呢。我既已有言在先,今日是来报恩,并非报仇,那么还请你乖乖地呆在原地吧,现在心事已了,疏无遗憾,那就有劳毕姑娘将这封信函转交给韩世忠夫妇吧,省得我出面了。”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封信函,以右手的食中二指轻捏着,续道:“我良心尚未泯灭,权宜当是我酬答了韩世忠义父的恩情,说句实话吧,更不愿这个世间两位都对我有恩情的长辈斗得你死我活,义父兀术的大军虽不擅水战,又误中圈套,但韩世忠义父真有把握完胜,这一点毕姑娘心鉴如镜,于沙场兵法犹胜于我,应该比我更清楚,这里是我历经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情报,希望对韩世忠义父大有帮助,就此告辞,后悔有期,这一别你我既是冤家对头,不得不说命运多舛,造化弄人。哈哈哈!李啸云随手将手中的信函丢掷过来,劲势迅猛,一点不比机括击发暗器、箭矢的劲力逊色,一张单薄轻盈的黄纸在他手中如同致命的武器,直射毕雅涵面目,吓得毕雅涵不敢睁眼,不住地暗忖自己就要一命呜呼,谁想那信函长了眼睛似的,平平稳稳地落在毕雅涵的怀中,随后他桀骜的笑声如鬼似魅地消逝在夜空中,韩世忠的卫兵发现他的行踪,前来阻扰,只听一声闷哼,隐约还听到轻微剑刺胸膛的声音,那名无辜卫兵身子萎顿倒地,由此可想,这个李啸云绝非大言不惭,以他的头脑聪慧,加上狠辣致命的身手,趁整个韩世忠部防卫松懈,如入无人之境,令毕雅涵也确信此人有此能力与野心,最为忧虑的是日后怎么对李吟风谈及此事,要是他得知亲生弟弟已经成了宿命中的死敌,到时候怎么去接受面对。
毕雅涵直待李啸云飘然离开后,心里一直对整件事难以置信,久久不能平静,最亲的两个人却变成争锋相对的仇人,这是宿命还是恶魔,情意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了化作一种隐忧与遗憾就能过去,但听到紧扣心弦,骇人可闻的真相后,这种焦虑更加涌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