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文通一见李吟风与郑仲跪倒在地,王彦脸色沉凝铁青,威风八面,再看看李吟风身边站着一位娇滴滴,怯懦懦的泪人儿,模样令人见之犹怜,不顾这群人为何场面感人凄婉,奇色向郑仲问道:“郑校尉,将军为何发火?吟风小弟与你为何跪着,这位小姑娘又是何人?”接连三个问题,郑仲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一脸羞愧,俯首怨艾,缄口不语。焦文通又看着王彦,不予出声,也唯有向他请教。
王彦也不顾来者是谁,百般无奈之下,将心一横,说道:“眼下局势动荡是不错,宋金已然势成仇敌水火,国家也正置用人之际,这些均是没错,李吟风,你义父韩世忠与我本是同为大宋社稷竭尽心力,忠心为国的同朝武将,自我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遗训后世子孙偃武修文,徽宗继位之后,大兴土木,骄奢淫逸,豪奢极侈,身旁奸宦谗臣得势,因花石纲引发各地暴动,反抗朝廷,内忧尚未平息,边境各国无不虎狼伴侧,耽耽窥视,海上之盟与女真和议,准备联金功辽,收回燕云十六州等地,大宋朝廷屡次戏弄盟友,金人欲借此巧立名目吞辽攻宋,导致今日靖康之难,大宋两宫蒙受千古屈辱,每位汉夏百姓无不引以为耻,而大宋唯余半壁江山,尚且岌岌可危,内忧外患无不逐渐向危难蔓延,都说: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如今天下危难,单凭几位拯救苍生黎民的将士难以力挽狂澜,需得万众一心,众志成城,这天下方能早日将强虏蛮夷赶出中土,大宋江山才可安稳太平。”
李吟风泪洒双行,如聆教诲地道:“李吟风明白,将军不必诲人不倦,我甘愿伏法认诛,以示效尤。”焦文通凑近前去,一探究竟,没想李吟风哭得令人心软,惊疑地问道:“吟风兄弟,你你面颊上的刺字哪里去了?这”震动不已,向王彦抱拳道:“将军,吟风兄弟大难不死,你总在我面前提及他的名字,无不心感记怀,总是抱憾我等这群粗鄙的武夫为了杀敌建功竟可以无情到牺牲一位心智未熟,懵懂天性的少年,如今他回来了,你却要狠心处决他?这”
王彦也是不忍,说道:“他违背我‘八字军’的军纪,众位兄弟的誓言,更有愧于众望所托,想他是看重他是一位忠孝礼悌的可塑之才,小小年纪舍身忘死为了天下苍生,勇于担当,可惜他辜负了受难百姓与众位将士的重望,背信弃义,违法乱纪,在磁州遭遇金人之时,大可向郑仲这位武义尉献计,阻扰他将错就错下去,此事虽已过两月,但枉死一百二十五位兄弟性命,他们岂能白白牺牲?事先再三警告,不可意气用事,贪功急利,一遇关键时刻,狂妄自大过负,非但累了自己,还害了身边兄弟,如不加绳检杜绝、亡羊补牢,后果真不堪想象,焦将军认为我这样做也有错吗?”
焦文通迟疑半响,又看了看李吟风,他一脸冷静,满怀悲切,定是在懊悔自己的过错,没有制止一场悲剧发生,甘愿受惩处,郑仲更是羞愧难当,其中定是他以权凌人,罪责更是罪不可恕,倒也竭诚地认过伏罪,倒是那位伤心欲绝的小姑娘,她眼里,心里尽是李吟风,隐隐看出全然是为了李吟风着想,没想是无情的军法与残酷的战火远远地将她甚至是女人遗弃、隔绝在外,问道:“将军定要处置李吟风?难道忍心见眼前这位美貌的小姑娘伤心绝望?将军可否容我先问问她几句话?”
王彦微微点头,并未出声,但想她为李吟风不惜做到不顾一切,舍弃家世、前程、背景、地位、荣耀托付一生给他,自己再无情,也不忍残酷冷血到不容她们最后作别。
焦文通问道:“姑娘是不是感到很伤心,很委屈,甚至很绝望,一心为心仪之人着想,却当着众人之面丝毫不给你留情面,这小子简直就是石头一块,你又何苦明珠暗投呢?”
毕雅涵受到了安慰,没有感到半丝缓和,反而哭得更无助,更凄婉了,说道:“是啊,难道这就是男子汉气概么?如要牺牲他的性命安危来换取,我宁愿不要。”众人还以为她真是什么都不懂,刚才也并非性子使然,当面顶撞王彦,不过想来也是,王彦是李吟风的主帅上峰,而非她什么人,天下抬不过一个理字,难不成说了几句过激之言,就要迁怒于李吟风,害得沐浴爱河中的两个人心生芥蒂吗?
焦文通称意地微微一笑,点头又道:“姑娘果然用情致专,感召日月,但你却没有设身处地为吟风兄弟好好想想,将军既是他的上峰,也是他最尊敬,最爱戴,形如长辈啊,你要是对长辈无礼,就是当着吟风兄弟的面,叫他为难,骑虎难下,两为其难,换作是你如何处置?”
毕雅涵声音有些哽咽,但说话的声音没有像以往一样肆无忌惮,而是拘礼有佳,看来与她从小耳濡目染的环境分不开,谁见了都很讨人喜欢,只听她说道:“敢问这位将军,那各位又何尝看重我的身份?都说女儿之身不如男,你们商议军中要事我也不该在旁,万万轮不到我插话多事,这是不是重男轻女?”
焦文通双目一瞪,左顾右盼,顿然语塞,将目光转向王彦,不明所故地想得到答案。王彦没想这个小姑娘言辞好生厉害,一语中的,气势咄咄逼人,不过兵燹战火远非常人想象,何况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姑娘,那简直就是人间炼狱般的残酷。闭目幽咽地道:“不错,古往今来,军政大事,女人万万插手干预不了,何况我不过是依法论事,李吟风乃是我麾下出生入死的兄弟,生死也自当负责。”
毕雅涵大有不快,愤恨不平地道:“谁说军政大事就让女人远远隔绝远避,盛唐武则天君临天下,改国号为周,承诺李寿终正寝之后将正统归还李氏,其治国有方,承上启下,既践行了‘贞观之治’,又为开皇盛世奠定基础,迎来了盛唐鼎盛,谁敢说女人就不能治国?”
王彦、焦文通二人面面相觑,哑然无声。毕雅涵又道:“卫国戊边、抵御胡虏不说南北朝花木兰替父从军,也不提隋朝樊梨花,但以当年杨家将一门忠烈,为抵御大辽强敌,杨门令公极其七子,死的死,出家的出家,单凭天波府女将,哪一位不是世人称道、杀敌有功的女英雄,还有穆桂英挂帅,这一点,毋需我在此负赘吧?”
王彦心悦诚服地点头道:“不错,穆桂英独挑重任,披挂夺帅,为我大宋北疆安稳,举国思治,据辽人百余年不敢进犯,其功劳不亚于寇准、狄青等先烈。”
毕雅涵又问道:“那么我们舍远求近,也不说过往英杰的功绩,眼下还有一位女中豪杰,她家境衰落,不慎沦至京口为青楼卖唱,但她邂逅一位顶天立地,值得托付终身的英雄,不但是位贤妻良母,在军务之上竭尽心力辅助她的夫君,做到夫唱妇随,甘心做英雄背后的贤内助。”
焦文通想不出她话中所指是谁,疑惑不解地问道:“姑娘所指是谁?我等怎么没有半点印象,这该不会是你凭空胡编乱造出来的人物吧?”
王彦摇首道:“这位姑娘真是耳目聪辨,博古通今,就连她的事迹与功劳也略有耳闻,不错,说起来这位女中豪杰,便是你我都难相媲美,与之相比更是自惭形秽。”焦文通问道:“她说的是谁啊?怎么你你也知道?”王彦说道:“她便是现在御营左军统制韩世忠之妻,李吟风现在的义母——梁红玉。”焦文通惊骇不已,赞道:“哦,原来是她,梁红玉不愧为女中豪杰,她的襟怀不亚于世间任何一位七尺男儿的胸怀,所持系更是我等难望其项背,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姑娘所言无不令我等惭愧,今日得蒙教诲,胜过良玉金言。”
李吟风心底莫名惊诧,没想这些话她对自己说过,再次当着王彦等人重赘时,就连他们无不羞愧,对毕雅涵的机灵刁钻更是刮目,更不知她究竟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