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荣续道:“此人后来被我等追击,不料在官驿大道上逢有人横加阻拦,竟对江湖侠义之举感到不忿,我们与他动起手来,不料此行人中无不是江湖隐姓埋名的高手,那料我与云台山的石惊天和公孙尚三人联手都不是他手下一人的对手,苦练了二十余年的虎爪手和少林伏虎杖法最后落得惨败,真是有辱师门。”本相倒对武功过于痴迷,不由问道:“那么当时对手可使得什么手法,你可曾记得,想我少林寺每一项绝学都有它功深造诣、独当一面,无怪技不如人,若是达到开碑裂石、化石成齑粉的功力,你对手还能胜过你?”
尤荣如实回答,不敢有丝毫轻视,行施佛理地道:“谨聆师伯教诲,若弟子功力深厚纯熟,必能将对手易如反掌地制服,也不会落得奸人被他们庇护,自己的生死也执掌于他们之手,直昏迷了两日方才清醒回来,一时无颜面见师门,所以”似乎大家都能猜到结局,李啸云也在疑惑为何当时遇见他们是于七八月的酷暑时日,为何直到冰天雪地的隆冬才回到少林寺交付应对,不必说定是无颜面对师门,怕丧失尊严无颜面对众位同门。看来此人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又是好笑又是几分值得令人敬佩之处,是乎总比有些人尚有自知之明。
本相似乎也不再追问下去,至于原因,人人明白,哪能当面揭人伤疤,何况他乃修为端正的高僧,一时屋中又变得念念絮絮,传出阵阵梵音,给人一种恬静的安宁。
尤荣又道:“这行人竟对奸邪小人收容助阵,足见其中大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我既让这种人从我手下逃出,必然将功补过,所以暗中监视此行人的踪迹,谁料他们竟然取道少林”此时圆真站出来严厉苛责道:“尤荣师弟,你自己技不如人,怎能将一切又推向少林?难道这是出于庇护还是生怕门规追究,为自己开脱减轻罪责的计策?我问你,他们来少林寺干什么?”尤荣不惧他的严色厉辞,泰然地道:“我绝不是说少林寺疏于防备,不辨友善,而是千真万确之事。”“我乃是前院武僧院首座知客大弟子,岂不是说我匪友不分,相互狼狈?圆真真是据情实说,相信谁都会想到一名少林寺弟子不会与金人勾结,但疏于严谨竟对他们的歹毒行径丝毫不察,这是失职,更是犯了大忌,自然要出面与尤荣对簿真伪。
尤荣深知圆真为此事牵连进来,严重的可能会受到责罚,也深表无奈与愧疚,但穷于言辞,竟不知如此劝慰才好,变得急躁难安,无计可施。
本悟却站出来说了一句,道:“善哉!善哉!尤荣师侄并非诋毁武僧院没有严于省度,而是金人狡诈诡谲就是换作他人也难防备,休说是疏忽大意,就算挡于山门外,他们也会另行诡计进入少林寺的众人耳目之中,这并非怪责于谁,但希望日后却要多加留意,防止有心小人趁虚而入。”圆真、尤荣二人聆听教诲,谨遵师训地道:“是,掌门师伯,弟子定加小心。”其他门人弟子也是齐身行使礼数,大有杀鸡儆猴的意思,一人生怕,全寺吃药,这也是为师高明之处。
众位弟子礼毕,静候一旁,尤荣又道:“正如师伯所说,少林寺就算防备密不透风,也不是这些精明诡谲的小人对手,何况少林寺都是整日聆听梵音、足不出户的僧人,更难与他们工于心计相提并论,在此弟子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隔行如山,我们一心礼佛,重在感化世人,他们于七月初七来少林寺山门,还与可鉴师侄动了手,想来以师侄的善念弱点、以及仗借少林慈悲等巧施同情,将下属一位孩童纳入门第之内。”众人一听已然有了个大概,甚至又在开始议论纷纷,没想到少林寺竟然成为藏污纳垢,收容虎狼之地,都愤然大怒,责骂不休。
本相也听到这个结局大为惊讶,不过对于一位蓄籍稳重的高僧来说,这些事不过稀松平常了些,就算正如众人猜忌无疑,自己也毅然坚持自己的立场。嘿嘿笑道:“原来方丈师弟今日来此为的竟然是另有其人,可这些事似乎又与少林寺佛训背道而驰。难道一切又必定追究?”本悟示意尤荣先退开,深知本相的武艺高深,万事都要谨慎细微,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尤荣在面前被本相恼羞成怒突然施以手段致死,这是绝对向少林方丈的挑衅,更是对他威严的轻视。本相为人不能以常理揣度,凭同门多年的了解,怎能不防备最大的威胁。
本相不怒反极尽狂态地大笑,说道:“本悟师弟,您亲自临门原来是生怕我护短蓄意包庇外来之人,想得真是周全,就连我都是自叹不如,您的细致精心乃是同门之中最谨慎细微,事出突然,应变万能,也是作为方丈考虑全然的职责,佩服,佩服。只是宁杀错不放过,有点悖违佛门教诲。”本悟嘿嘿笑道:“作为方丈,别无选择,何况我少林寺乃天下武林正宗,如自顾不暇,纵容姑息,包庇奸邪何以向武林同道领袖表率?师兄既是退隐高士,还是一心念你的佛,参你的经,置身不顾,免避罪责,否则休怪我等不念同门情谊。”本相又是大笑,应道:“多谢掌门师弟体谅包容,深知老衲不感教化的脾气,好心前来警言在先,免得最后误会伤及同门情谊,实在感激不尽,善意规劝,不过老衲多年来参禅悟道理应清心寡欲,深明大义才是,无奈这么多年来老衲却是越感心热,对任何事也都格外喜好,或许这么多来淡泊闲散之余,所想的更愈发难平,师弟等人如此仁义,老衲绝非顽固不化。”
本心一听这位闲置的师兄一点不领情,不由站出来为方丈师兄出气,怒道:“师兄真要护犊,定要与天下正道违背,难道就不怕祸及少林寺的名威么?”本相置若罔闻,哼哼笑答:“那么依各位所言,妄加之罪,何患无辞?是存心要与老衲一把朽骨头为难不是,敢问当时是谁引见入门?如今又追究其责,敢问各位可有谆谆善诱之功,时到今日来逞能问罪,是不是又与少林寺本宗相符?如此恃强凌弱,又哪一点符合武林正道?杀人灭口已是大错,逼人不向正途上引导也就是列位失职,竟还逼人绝境,又哪一点符合佛理慈悲?”
一连多个反驳责问,本心心觉惭愧,无言以对,就连方丈本人也是无话可说,甚至其他各大首座,乃至在场的“圆”字辈高僧也是哑口无言,更不用看三代弟子中的束然缄口。李啸云大觉为妙,更激心中各种不忿委屈,直骂道:“果然是针对我个人而来,那个姓高的卑鄙小人果真被我全然猜到,一看他就不是什么好鸟,引人鸟喙,心胸气狭,这笔帐定要算在他头上。”事出紧急还有心计较报复,足见李啸云的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性格,一点也不为性命危在旦夕而犯愁着急。甚觉本相遇到难事竟未对自己落井下石,心存感激。若非情势危急,寡不敌众,个人真想出去应对,以解这位太师伯的危困。
本怖乃是武僧院首座,未想到方丈对这位已经被摒除出少林正式弟子的师兄仁至义尽,他却毫不领情,含血喷人,这等做法还向自己的地位与身份挑衅,怎能坐视不理?换作是谁脾气再好,一再向少林寺的声威名誉挑战,只怕也会拍案而起。单手立于胸前,对着屋内的本相冷冷地道:“师兄乃是本寺参详至深佛理之人,怎能执迷不悟,公然于少林寺名节不顾,向十恶不赦之人怀有仁慈执念,这样叫亲者痛、仇者快,同门自相残杀,传于武林正道怎不叫人寒心?更让****人士拊掌称快,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不攻自破,中了胡虏的阴谋诡计,没有少林插手,他们更是南下之路横行无忌。究竟对您有什么好处,您潜心修禅所为又是为何?难道您竟被此厮的毒计所迷得心智尽失,不分忠奸善恶了吗?”
本相一直闲云野鹤多年,那里听得进去这些大言炎炎的劝悔,反倒是自顾独僻地无动于衷,声音柔和地道:“敢问列位首座同门,在座的各位高足门徒,一名心智未熟的少年人一时误入歧途,甚至不懂什么是忠奸善恶,被人蛊惑迷失了心智,做了一些有碍正义侠烈的事,未加劝诱,将其遗弃,这乃是少林寺存有的道?”话中却是慷慨陈词、激越愤然,加上内力深厚,音传落至院子里的各个角落,显然是据情实言,与同门的众人分庭抗礼。
“师兄高义,师弟们仰慕万分,却也自愧难及,对于一名胡虏奸徒少林寺能收容他,只怕天下正道也难容他,如此怙恶不悛、罄竹难书,怎能讲什么佛悲慈法?岂不是令天下正道视为大逆不道之举,少林寺名节固然重要,然,维护正道命脉更是义不容辞。”说话之人乃是本参,是菩提院首座,他话语中慷慨激昂,字字千斤,身边不少师兄弟都投以钦服眼光,大为赞同,连弟子们也是奋起想起,引起一片排山倒海的称赞与佩服,好在少林寺都是些吃斋念佛、远避尘嚣的出家人,清心寡欲,否则换作常人不得拍手叫绝,连声称是不可。
本相仍是坚持地道:“杀一名手无寸铁的乳臭小子就是侠义?实与江湖中的邪魔外道又有何异?那我等修道参禅还有何用?”似乎本相苦心劝慰不是为袒护李啸云小小的性命,而是所虑深远,不想少林寺也难逃世俗的私心杂念,全然不是出家人的本意,如此下去,非但不能劝人归善,还将人往绝路上逼,最后情势非要使对方伏法认罪不可,杀人性命易如反掌,但要是百密一疏,更令幼小的心灵中产生阴影,形成记恨,日后定会报复少林寺所做下的恶报。完全是顾全大局,甘愿为少林寺基业形象维护周全,绝非出于对李啸云遭遇苦凄的怜悯。
“师兄难道真要与我众人为敌,于天下同门为敌,视少林寺名节声誉不顾,独断专行,执迷不悟不成?那么多年来于少林寺的情意何在?所参悟之道又是何故?岂不是也误入歧途了不成?”本心也按捺不住,当众厉声激烈地劝悔,足见双方各抒己见,相较难下。
本相仍是自恃孤翳,心灰意冷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渡人亦渡己,既然列位同门嫉恶如仇,执意如此,多说无益,恶业苦报都由老衲一人承担便是,各位念在小徒年纪尚幼,不懂世俗恩怨饶他性命不予追究,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本悟摇首苦恼,没想最后还是未能劝阻这位受自己尊敬的师兄,多年抱憾总不能因一时情意而违背侠烈正道,苦凄无奈地道:“师兄真执念如此,真是遗憾之至,但事已至此,此厮恶果即种,非我等恃强凌弱,证据确凿,他屡次向秦桧、完颜宗_;私传消息,对我中原大势多次染指,于苍生性命于不顾,秦桧乃是朝中大臣,身居要职,这些都不足为虑,所幸的事这位太学学正大人尚有几丝正气,未向胡虏俯首屈膝,后事我等也无权过问,但身为少林弟子甘愿为蛮夷驱使,置天下苍生于水火,实是难饶师兄决计要护短与往日情意、众多同门、武林正义公然为敌,实在是抱憾之至。”
李啸云胸口无比激越澎湃,他年幼孤僻,倒对于这位太师伯的不离不弃深感愧歉,本相既能对自己如亲人般无微不至,当下他身处危困,怎能见死不救,那他将永世不安,就算是愤世嫉俗,世态炎凉,但总能感受到有人的微热打动着自己,他悄声屏气地接近本相所在的小屋角落,准备在万分凶险之中见机行事,就算不能救他于水火益深之境,那怕见他最后一面也就了无遗憾了,他不是胆怯懦弱之辈,更不是冲动易燥有些东西取舍他已经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