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啸云被他打趣的话惹得破涕为笑,更加羞愧,只恨能钻进地缝之中,不敢正视于他。
本相将手中的碗放在床榻边的桌上,又道:“身子无碍,定是你年轻健壮,一些皮肉之苦消退,只是体质还未渐恢,还得多休养一段,老衲曾教诲你不必逞强好能,免得多遭磨难,你任气妄为,吃苦还是自己,怎消日后的磨练,好吧,我还得打点繁杂事务,你多休养生息吧,早日把身体养好。”说完,站直身子,转身就走,望着本相的枯瘦身影,李啸云心里莫名感触,想不到自己所经历罹难多舛,还有人如此关心,少林寺内还是热忱亲切者为多,善念感化,引导正途,济人渡难,乃是千百年来不变,何况对待寺内弟子也是如此。
听闻寺内山上传来的阵阵暮鼓晨钟,心里所有的忿恚、委屈、怨仇、愤恨、烦恼都消散其中,化作一种莫名的舒坦,由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暖意,便达周身,说不出的舒坦、适用、安稳、踏实,真是佛门慈悲化凶戾之气。一经释然,李啸云心里说不出的感激,定要安心在此服侍本相,以酬他的恩惠。一想自己目下无依无靠,全仗一位古稀老僧相对,彼此照应,日渐情深笃好,好比长辈对待亲人,自己怎敢受之无愧,吃力地挣扎起身,以示报答,孰不知身体竟然丝毫力气施展不出,浑身上下虚脱乏力,酸痛之感宛似崩倒溃堤齐齐侵来,看来正如师叔祖所言,还未痊愈,若是再逞能,恐怕身折耗损有碍,怎谈报答恩惠,相报仇怨,苦于无奈只好作罢,静静地躺在床上,脑中空明却又烦恼纠缠,怎么也睡不着,左右无事,吃力地掏出怀中潜藏已久的《洗髓经》翻看,用手指在口中沾湿书页,开始读将起来,无人滋扰,自然是心无旁骛。
纸张页面乃是一种特质药水侵湿混合而成,外表看上去是普通的一部《瓦愣经》,上面弯弯曲曲、奇形怪异地书写着梵文字经,非研习上乘经文的证道院僧人,便是修缮佛经的闻名得道之人能懂,当然这些李啸云根本用不着去关心,也不必去看,他所心动的倒是字句行里、相隔间隙中的隐藏至宝,少林寺内的武学秘籍乃是中原武林的至宝,任何一部都蕴含着非凡的威力,被少林本院之中的高僧弟子视为镇寺之宝,绝不外传,泄露,甚至保管慎密,伴以护寺高手,巡视监看,决不允有丝毫差池。
《洗髓经》与《易筋经》并称少林寺两大上乘武学至宝,同为达摩身前遗留,却功效大相径庭。《易筋经》重在锻骨聚气,讲究习练者心境空明,以气御体,厚积薄发,内力一成,修习其他法门自然如水到渠成,算是事半功倍,进效神速的不二之法,一法通,万法通;《洗髓经》却注意筋脉淬炼、骨骼锻造,习练之人犹如脱胎换骨,不及前者神速,更是历经赴汤蹈火般折磨,心智体肤的损毁,两者却息息相关,相辅相成,若是皆具习练,无滞于物,飞花摘叶,皆可杀人于无形。
李啸云自然不知这部《洗髓经》为何会被武功只算得上二流角色的黄山四友窃取,少林寺内高手云林,加上戒备森严,清规戒律更是文节繁重,单是相对寺内僧侣又是一套,相待外来宾客却又是另外一套,堪比皇宫内院般困难重重,怎是黄山四友等人能得手逞能?其中缘由暂作不提,后文相续得知,毋需多说弦外之音,还是言归正传,李啸云躺在病榻上,左右也无事,早对身负一部魔力吸附的武学瑰宝心痒难挠,恨不得找个僻静无人知晓打搅的隐秘之处,专心习练起来,直到今日才翻出来,足显他为人机警慎微,处事处处多加留意。
李啸云早在大半月之前,龙虎、盖天施狠手将黄山四友一并剪除,江湖消名,无意中发现此部上乘武学的机关所在,好在完颜宗_;心怀王海霸业,无心拘束于武学修炼之上,难免醉心痴迷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有碍于整个女真族人的基业,难成就自己的丰功伟绩。
情知此书使用特制的墨汁撰写在《瓦愣经》中,再以特制药物侵泡过,水难化,火难毁,或是用水侵湿,用火炙烤,都能见到其间的华文正楷小字,得其真经,习练成为绝世高手,当然习武讲究个机缘巧合,技传有缘人乃是封建思想禁锢的戕毒所致,也是人性缺点偏差的误解,往往古者好故弄玄虚,将一些传世佳作或藏、或毁,弄至古典遗失之事,后世遗憾不已,元四家黄公望一副《富春山居图》,堪称山水之中的瑰宝,价值连城,到了明代一位富庶大贾手中,喜爱备至,几近癫狂之境,临死时仍心愿难遂,遗言子孙要将其当面焚毁,方能死而无憾,瞑目辞世,幸得一位管家机灵,这位老爷前脚刚走,他赶紧从火中抢救出这副传世大作,《富春山居图》一分为二,残损唯美,遗以后世,同为无价。
还有一些大英雄、大豪杰也是中毒之深,曹操因忌才妒能而杀名医华佗,并将其医学著作一并销毁,以为是戕害百姓,蛊惑天下的庸医,讳疾忌医者无怪蔡桓公,圣贤大才的曹操也难逃其间;更有秦始皇开天辟地之千秋伟业,不世之功,偏信儒家叛徒李斯之言,焚书坑儒,将许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付之一炬,这些都是所料不及,往往被人提及起来更是扼腕叹息。
为了保管好经略典藏,不少人也对此多加留心,付出血汗,或高价收藏,或临摹抄写,或甘冒杀头之险保住这些遗世佳作,为后世子孙造就千秋福祉,也算是他们之幸,当时不幸中万幸之举,也为我们留下文字记录的宝贵遗产,我甚感欣慰。
李啸云用唾液打湿了第一页,《瓦楞经》的梵文夹缝之间果然印显出了蝇头小楷,上面第一句乃是《洗髓经》的总纲,当时黄山四友,同结为异姓兄弟,歃血为盟,天地日月鉴表,彼此情深似海,到头来为一部武学宝典,弄至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的凄惨局面,并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一秘密,所得之物乃是武林至尊《洗髓经》,而自己也确信不疑,就连文韬武略,学贯五车的完颜宗_;也认可,自然不会有假,但一想到当年他们四人为了相救彼此性命,不分亲疏,情笃义坚,可靠牢固;但一遇名缰利锁个个反目成仇,心狠手辣,不惜杀之已决后快,用意歹毒,令人深表寒心。
一想到异姓兄弟都能如此,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同姓族人也是如此,想到双亲惨死堂族之手,尸骨未寒,沉冤待雪,心间犹如刀绞针扎,倍受煎熬,食不甘味,也不能寐。是这份仇深大恨支撑着躯壳苟活世间,不免发自深醒,难以相忘,定要报仇雪耻。一见到龙虎、盖天等人勇武过人,艺高胆大,总是醉心向往不已,遥想能有一日有他们身具本领,一酬怀志,而全仗以这部《洗髓经》为寄托,自然爱不释手,要将其神秘武功展于世人面前。
上述道:“动静不失,人所易明。动静之根,人多不觉胥不少动静互根也,而人亦何独不然?”此乃开篇综述,总纲要义,字迹寥寥,简洁精练,易读难懂。好在自己逢难之前随一位儒学饱志之士从仆,他还是一方秀才,才识远见非庸俗之辈能相提并论,于三教九流、四书五经、禅理道德、医卜星相等均有涉猎造诣,自己说来算是他的嫡传弟子,虽未行拜师徒之礼,但却有师徒之实,好在沈闻疾不是拘泥不化之人,而李啸云亦非安分守节的迂腐小儿,彼此言语上不相明示,但心照不宣,自然形影不离,深受他潜移默化之恩。若不是这样,李啸云还是个懵懂无知,目光短浅,漫烂天真,目不识丁的乡下小子,怎会看懂这部既深奥又尖刻的《洗髓经》。
其言大肆总述了动静关系,及其天地、日月、星云、方位、阴阳、五行诸多关系,无不所囊,不无包括,无所不含,真是令人获益匪浅。
单是简简单单几句总纲之言以令人浮想联翩,神驰神往,所著之人更是通天彻地,学贯古今、超凡脱俗的一位圣人,而寥寥数十字竟将一切囊括其中,其聪明才识更是无人能及,但凡能研读精通此人所著定是要有睿智聪慧、达明天地的本根才能深a其中奥秘所在,李啸云心智几具这位圣者的要求,也是不二之选的传人,他既得机缘、并非瞎猫碰上死耗子般的运气而已,而是心思慎密必然所致,更具备大彻大悟般的智慧,聪颖绝顶,比之其兄长李吟风更是各分秋色,甚至智谋心机更遥胜强盖不知多少。
换作李吟风未必能运用其身,发挥其长,将这部《洗髓经》的功效达至淋漓尽致。看了两遍之后,书页渐干,字迹也随之模糊消散,但凭借着聪慧过人、强心记忆,已将第一篇总纲要领只字不差地了熟于心,将其合上,收入怀中,呼吸气敛,平定一番后,开始步入下面的功课。
李啸云善节情绪,喜怒于无形,自然对于收敛心神之事手到擒来,心中无滞于物,脑海中更是一片空明,闭目假寐,禅思入定,眼观鼻,鼻观心,心观气息这种事渐渐指掌娴熟,气息平稳,只觉清气由鼻息而入,吐故纳新,不疾不徐,渐入佳境。
而气海之内更是有影无形地凝结着真气,其感觉清晰可见,当然外人自然看不出李啸云此时半丝异常,都会认为这是睡熟之后的正常境况,自然看不出半点门径来,那里知道李啸云看似睡着,实则是在打坐积攒内息,这种纯熟至臻的修习法门,唯有玄门正宗才能津津乐道,外家高手,自然不能窥其门道。
李啸云只觉体内那股真气有形无势、虚幻真实地在体内四肢百骸间游走,说不出的舒坦适用,百骸爽畅,受用无穷。
也渐渐地凭借着这股真气窜走,留着清醒意志,跟随游走,以防分心走神,谨防出岔,误入魔障歧途,也情不自禁地忘乎所以,真如睡熟一般,不为外物所滋扰,清醒又昏沉地习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