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国。京都。
随着越升越高的太阳,蝉鸣声浸染了整个清晨,空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莲香,轻轻柔柔的将肃杀之气抹去。
虽是清晨,可依旧闷热。
众臣穿戴整齐,依次跪在相应的位置,等待着新皇的到来。
“铛——”一声声金玉交碰的脆响,自远处的阁楼上传出,那代表着新皇登基的钟声,回荡在整个巍峨的皇宫。
凤归三百一十六年,凤归临觞帝祁绝退位身死,渊王领兵入京,一路走来势如破竹,成功篡位。
奇异的是,百姓得知此事,竟大开城门,恭迎早已“身死”的渊王入京,万民齐呼,声震九霄。同日,临觞帝祁绝身死,退位诏书却是亲笔所下,使渊王继位名正言顺起来,朝中重臣也无可挑剔。
但无人知晓,那日祁渊入京之时,皇城又是怎样的惨状。凤归皇权的更迭,又使这个古老巍峨的皇宫添上了一层血色。
领兵,入京,逼宫,篡位,登基。
这几件难如登天的事,渊王殿下做的却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这恐是凤归史上最为平顺的篡位之举。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功于临觞帝祁绝妃子,沈慕柔。
沈慕柔,出身卑微,本是渊王府内一介使女,却不料被祁绝看上,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跋扈无比,骄纵无比。可若只是这些,还不会令人恨恶。
最可恨的是,区区一个女子,手段竟是残忍至极。手刃无数大臣与妃子,一向清明的帝君祁绝被她迷的成了昏君,只要是沈慕柔所求,必会耗尽一切代价满足,昏庸至极。
如此暴君妖妃,民众就盼着哪一天能倒台。这渊王一入京,便成全了所有人的夙愿。
一代妖妃,看着大势已去,羞愤自尽于宫中,当真大快人心。
“咚——”
沉重的木门被打开,众臣都不自觉的抬头望去,看着那冠冕加身的帝王,漠然无语。
祁渊一身玄色龙袍,金丝所绣的衣袍更显恢宏大气。栩栩如生的龙纹直欲冲上九天,负手扬眉,众臣屈膝跪拜。
十二珠冕穿成的帘子,遮住了此刻帝王的面色,自然也看不出他眼下淡淡的淤青。
万人之上,无人之巅。
祁渊扬手,目光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皆低下了头,静静等待这新皇出声。
前排的老臣混沌的双眸中闪现了几缕哀叹之色。
谁能想到,三年前的今天,新皇的四弟祁绝,也是以这样的方式,俯视众生。
沉默。
无声的沉默蔓延在整个朝堂。祁渊静静的看着偌大的朝堂,等待着第一个行跪拜大礼的朝臣,帝王之威显现,无人造次。
御前的太监却极为不安,不顾这沉闷的气氛,一直眺望远处的木门,期望着千万不要再次打开,目中满是焦急之色。
有司仪上千,双手捧着受万人注视的先帝的退位诏书,宣读出声:“夫大道之行,选贤与能,隆替无常期,禅代非一族,贯之百王,由来尚矣。朕虽庸暗,昧于大道,永鉴废兴,为日已久。今渊王天纵圣德,灵武秀世,薄伐不庭,一匡社稷,再造天朝。加以龙颜英特,天授殊姿,君人之表,焕如日月。故四灵效瑞,川岳启图,玄象表天命之期,华裔注乐推之愿,终以飨九五之位。念万代之高义,稽天人之至望,予其逊位别宫,归禅于王,一依唐虞之事。”
随着诏书从司仪口中读出,朝臣看着那鲜红的帝王印玺,目中质疑之色渐退,伏地跪拜,齐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
“慢着!”
第三遍还未喊完,却忽被一声清亮的女声打断,只见木门再次打开。
沉重的木门吱呀摇晃,经历了无数皇权更迭,显然已经力不从心,斑驳的刀痕无声宣告着这一切。
那女子一身红衣,却不复往日艳丽的妆容,发髻盘的隆重,那身红衣像是浸染了鲜血,妖邪无比。
女子逆光而行,刺目的阳光为她周身的杀气更添一分威严。而让众臣惊讶的是,她手中那金灿灿的令牌。
就在此时,一个老臣双眼忽的睁大,惊诧道:“那是帝令?!”
朝野哗然。
众臣目中又浮现出质疑之色。寂静沉闷的朝堂一下子变得嘈杂,众臣神色各异,交头接耳。
御前那个太监忽的脸色一白,一时间脑海纷乱如云。最后却忽的重重叹出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回来……
金銮殿前依旧辉煌,可就算怎样打扫,那浸染在空气中的血腥气,仍旧挥之不去。
这座宫殿以它最沉默最直白的方式,无声诉说着往日的血流成河与撕心裂肺。
那殿前站立的帝王,面色瞬间变得危险至极,犹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盯向了那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身上。口中吐出的话却十分平静,带着七分了然三分柔和的语气,“你来了……”
伴随着帝王这句堪称柔情的话语,回应的却是寒光凛冽的箭羽。木门之外,数百个手持弓箭的羽林卫呈半包围之势,手中蓄势待发的箭羽指向红衣女子的方向。
很显然,只要帝王一声令下,那女子必将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然而,女子却并未有分毫惧怕之意。
相隔于万人之间,女子感受到祁渊那带有深意的目光,微微抬头,嘴角绽出一丝决绝的笑意,没有柔情,只有坚毅。
只见她轻轻柔柔的笑道:“是,我来了,渊王殿下。”
这时,有人却失声惊呼:“妖妃!是那个妖妃!沈慕柔!”
“沈慕柔!”
金銮殿前帝王仪仗被风吹起,轻轻柔柔的飘散在空中,迎接的,是朵朵血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