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看着那突然被打开的门,门外站着的所有人都石化了。
叶枫妈和安安奶奶面对面站着,侧对着许明杰的房门,她的手摸着安安的羊角辫,脑袋却是九十度转向站在门口的叶枫。
她的脸部肌肉有点扭曲,嘴巴因震惊而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那层双下巴越是明显了。
估计是因为叶枫的突然出现太意外了,导致她就这样保持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而一向得体的安安奶奶,在短暂的一愣后,脸色很快泛红,神色尴尬起来。她低着头,戴着老花镜下的眼睛躲闪着,不敢正视叶枫,只下意识地将前面的环着安安的手臂紧了紧。
此时被奶奶抱在怀里的安安,眼里正蓄满泪水,鼻子也哭得红红的,鼻子下方还挂着两条鼻涕虫,见到打开门的妈妈,哭声截然而止。
她抬起胳膊,使劲擦了擦眼角,然后瞪大眼睛盯着突然出现的妈妈。
时间静止了一般,除了客厅里电视机传来的某个肥皂剧的对话,刚才还吵吵闹闹的房间门口一下子悄无声息。
“妈妈!”过了一会儿,安安首先反应过来,小屁屁一撅,跐溜一下,从奶奶怀里滑了下来,脚一粘地,马上扑向叶枫,抱着妈妈的腿不放。
刚才她就上了趟厕所出来,妈妈就不见了!她决定对妈妈寸步不离,免得一不留神,妈妈又被关进了房间!
“乖,没事了,外婆在跟妈妈开玩笑呢!”叶枫弯下腰,抱起安安,亲了亲她圆圆的脸蛋。
安安跑到叶枫那里后,安安奶奶越发尴尬了,她飞快地看了叶枫一眼,嘴巴“喏喏”的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
她在那里站也不是,走又不是,空荡荡的双手不知往哪里搁好,只好不停地互相搓着。
亲家母出的这个主意,成了就罢了,不成的话,她实在是没脸见阿枫啊!
叶枫妈看着站门口的女儿,还有跟在女儿身后脸色难看的女婿,疑惑地问道:“阿枫,你……你怎么出来了!你……你有钥匙?”
千算万算,谁会知道房间里居然有钥匙!亲家母怎么不提醒一下!叶枫妈眼睛一睨,埋怨地看向安安奶奶。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安安奶奶,越发尴尬了。
这时,一直留在客厅看电视,不好意思过来凑热闹的叶枫爸,也忍不住走近,站在走廊口,往叶枫这边望来。
“阿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叶枫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好一会,她才哑着嗓子,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因刚才安安的哭声,叶枫五内如焚,加上对父母所做所为的失望,站在门口的她,身上那股悲愤展露无疑。
都说人是自私的,安安奶奶的做法,她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巴望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和好,法子虽然有点偏激,但是也算情有可原。
那她的母亲呢?
往好里想,她也是为了女儿的幸福。但就算阿妈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也应该知道自己的女儿女婿出大问题了,许明杰才会去接他们过来吧?
来了后没问过她受委屈没有?也没问过她事情的缘由,更是没有征询过她的意愿,一来就瞎撮合!
这时,叶枫妈听了叶枫那质问的口气,不高兴了,她转过身来,挑着眉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本以为借此劝和了他们两口子,自己能在女婿和亲家这卖个好,自己那不省心的儿子的工作,让他们出出力,也许就能进个好点的单位了。
阿枫这一出门来,看她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劝和好像不太好劝啊!真是不识好人心啊!这死妮子!叶枫妈心里的怒气慢慢升起来。
“阿枫,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和你阿爸晕着车啊!山长路远辛辛苦苦的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才到了你家,你就是这样对你阿妈说话的?
再说你都出嫁几年了,孩子都那么大了,不好好过日子,闹什么搬出去住?”叶枫妈气呼呼地抱怨起来。
叶枫妈的话说出口,叶枫想拦已拦不及了。
没看到安安还在这听着吗!叶枫看着一脸不解的安安,眉头皱了起来。
“妈妈不是搬出去住,妈妈是去上班了!”安安看着凶巴巴的外婆,小小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为妈妈辩解起来。
叶枫心里一暖,摸了摸安安的脑袋,“安安说得对,妈妈是去上班。
已经不早了,赶紧刷牙睡觉去!安安要早点睡觉,才能快快长大哦,安安长大了,妈妈也就不用上班了,可以陪着安安啦!”
安安点点头,只要能早点跟妈妈在一起,她愿意马上就去睡觉。
“妈,你带安安去洗漱吧,有些事,我想单独跟我父母聊一聊。”叶枫看向站一旁婆婆说道。
安安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弄巧成拙啊!通过这一次,她算是看清楚了,阿枫这孩子,心是伤透了,要原谅儿子,估计难啰!
她拉着安安的小手,往厕所走去。一向挺拔的背影,第一次露出了julou驼背来。
叶枫看了眼厕所那头的一老一小,又看了眼正对她瞪眼睛的母亲,还有走廊那头关注着这边动向的父亲,她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阿妈,来,我们接着聊聊!阿爸,你也来!”叶枫看了一眼父母,准备走向客厅。
看着跟在母亲身后,神色讪讪的许明杰,叶枫狠狠地剁了他一眼,“许明杰,你就不用过来了!”
听到话后,许明杰往前迈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本来也想过去听听叶枫怎么说的,被叶枫一提出来,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哼”的一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又“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阿枫!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男人呢!”叶枫妈看到那关起来的房门,对叶枫呵斥道。
这闺女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不知道孝敬父母不说,还不知道尊重自己的男人!怪不得人家要撵她出去呢!现在给她台阶还不知道下!还大学生呢!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阿枫嫁到城里来,是他们意想不到的。原本想着家里飞出了金凤凰,女儿能好好补贴补贴娘家。
谁知道这胳膊肘朝外拐的臭丫头,并没有主动补贴他们的意思!除了在他们结婚时,得了那三万块的彩礼,还有逢年过节,回去的时候给她塞个一千或八百块的,平时毛都没有!
村里人还以为她闺女嫁到城里了,他们做父母的得了多少好处呢!
哼!还好处呢!这闺女真算白养二十几年了!
现在自己的弟弟也大学毕业了,换了几次工作都没有合适的,她作为唯一的姐姐,却一点都不上心,没有说主动帮弟弟介绍介绍工作,更是没有让女婿帮帮忙!任自己的弟弟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
叶枫妈想起这事,那愤怒的脸绷得越发难看了。
对母亲的呵斥,叶枫没有说话。
她默默地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又端起茶壶,给父母的茶杯都添满茶水,再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机给关了。
对叶枫的表现,叶枫妈觉得自己被慢待了,她脸色铁青,气冲冲的快步走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然后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再将茶杯使劲往茶几上一搁,陶瓷杯和玻璃相碰发出“咣”的一声响。
叶枫看向脸色铁青的母亲,她愤怒什么?气她好开门出来了吗?
可是,被关的是她啊!不应该是自己生气才对吗?
刚才一直站在走廊另一头的叶枫爸,也走了过来,开口劝道:“阿枫啊,你多听听你阿妈的劝,好好过日子,不要闹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参和到这样的事里,也是挺难为情的。
叶枫抬起头来,看到父亲那责怪的神色,眉头皱了起来。
阿爸是个木纳的人,就算他一直都是听阿妈的,但他身在父亲,也没有关心关心女儿的意思吗?
在这三十年里,叶枫心里那个永远是家的小山村,就是因为父母在那里,这些年来,就算身在都市,她也一直对那个家心心念念,无比牵挂。
她觉得有父母的地方才是家!他们是她的信念和动力,他们是她面对一切困难的依仗!
她忽视父母的重男轻女,无视自己母亲的各种小毛病,农村妇女,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父母是爱自己的女儿的。
只是叶枫被自己的母亲往房间里一关后,对自己往日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父母是爱她的吗?是在乎她的吗?她真的不能肯定了!
现在要对他们坦白吗?跟他们坦白后,他们能接受吗?
不坦白的话,他们瞎搅和,再做出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怎么办?叶枫皱着眉头,看着有了花白头发的父母,久久不语。
叶枫妈喝了茶,气顺了不少,为了儿子,她决定再好好劝劝自家闺女:“阿枫啊!不要闹了好吗!跟阿杰和好吧,有什么矛盾说不开的!你们好好过日子,阿爸阿妈好放心!”
叶枫默默地听着,眼睛盯着跟前的茶杯,没有出声。
他们都以为是自己在闹吗?
见叶枫半天没搭话,叶枫妈又继续说开了:“你阿弟也大学毕业了,现在在鹏城,找了几份工作都不合适,你看看你们公司有没有招人,或者问问阿杰,哪里需要招人的?
工作最好清闲一点,你阿弟没吃过什么苦,太累的工作他做不来。还有啊,工资最好高一点,年轻人啊,花销大,工资太低不够花啊。”
这些话她见了自己闺女后,一直想跟她说呢,只是碍于刚才女婿和亲家母都在这,她没好意思开口,一直憋到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叶枫抬起头来,有点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亲,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她有点转不过弯来!
阿弟已经大学毕业了,现在不正是在外面好好历练的时候吗?让她帮忙找一份又清闲工资又高的工作?她哪里找去!
再说,这不是正聊着她跟许明杰的事吗?怎么转到阿弟身上了?
阿妈到底关不关心她的?
见叶枫终于正眼看她了,叶枫妈以为闺女听进去了,她再接再厉:
“你是他阿姐,你阿弟你要管到底哇!我们已经老了,这工作,还有以后他娶媳妇,买房子,都要你这个做阿姐的多费心,不能自己过好就不管他了!
你要把他和安安一样看待,当成自己的娃啊!”
叶枫被她妈说得一愣一愣的,这就是她一直内疚着,牵挂着的母亲吗?
重男轻女她可以理解,农村里很多这样的家庭,他们一切都是以儿子利益放在第一位。
父母从小都偏向弟弟,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弟弟,她都可以不计较,但是,阿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这是绑架自己啊!
阿爸也是这个意思吗?叶枫白着脸,带着无比的惊疑,看向坐一边静静听着的父亲。
他黝黑的脸上,只是有点不自然,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这就是她的父母!
叶枫的心沉到了谷底。
好一会儿,叶枫才站了起来,将脸颊两边的短发往耳朵后理了理,然后看着自己阿妈,正色道:
“我跟许明杰早已经离婚了!安安的抚养权也不归我了!
我现在要赚钱买房子,还要跟许明杰打官司把安安要回来!哪有闲功夫管得了你们的儿子!你们自己生的娃自己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