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龙嘿嘿道:“你先别急,今晚给你闯上了,还怕得不到解药么?让我给大师解开穴道再说!”
左手抬处,摘下了他“哑穴”上的一支金针。
瘦金刚忍不住咳一声,悲愤的道:“姜施主,你们好毒辣的手段!”
驼龙道:“大师佛门高僧,姜某一直钦仰得很,但只是想不通……”
瘦金刚不等他说下去,道:“你想不通老僧何以甘愿受人利用,对么?”
驼龙道:“不错,但不知大师是否愿意把内情见告?”
瘦金刚忽然长叹一声道:“这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老僧既被姜施主揭穿身份,还能不说么?”
驼龙回头道:“小慧,你把大师身上的金针收回去了。”
徐慧答应一声,替瘦金刚起下了六支金针。
瘦金刚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说道:“泰山‘太阳针’果然名下无虚。”徐慧道:“大师现在可以说了。”
瘦金刚道:“老僧罪孽深重,一死不足以谢罪,这事……唉……”他似有疑难之处,长长叹了口气,才道:“这是冤孽,又叫老僧如何说呢?”
驼龙听出他口气,好像内情十分复杂,老和尚似有难言之隐,这就说道:“大师如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在下只想知道这幕后主使之人是谁?”
“阿弥陀佛。”瘦金刚双手合十,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但老僧既已答应施主,如果不把前因后果说出来,施主又如何找这幕后之人?”他口气微顿,接着道:“其实说出来了,姜施主未必会信。”
驼龙道:“在下自然信得过大师。”
瘦金刚苦笑道:“直到现在为止,老惜根本不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
这话听得驼龙不由一怔,问道:“大师不知此人是谁?”
瘦金刚神色凝重的道:“出家人戒打诳语,老僧真的不知道。”
驼龙道:“那么大师……”
瘦金刚目光左右一扫,忽然以“传音入密”朝驼龙道:“姜老施主最好要这位小姑娘回到树上去。”
驼龙立时会意老和尚一再说是‘冤孽”,似有难言之处,敢情是有徐慧在旁,不便启齿。
当下略一回头,就朝徐慧吩咐道:“小慧,此事关系重大,可能对方有人跟踪大师而来,你还是回到树上去,居高临下,也好监视四面动静。”
徐慧小嘴一噘,道:“有大叔在这里,还怕有人窃听么?”
驼龙笑道:“这很难说,咱们总是小心些好。”
徐慧道:“好吧,那我上去了。”
说完,一拧腰,“飕”的一声,人如离弦之箭,朝三丈外一棵大树上飞射上去。
驼龙目光转动,说道:“大师,咱们坐下来谈吧!”
瘦金刚在草地上相继席地而坐。
神弹子贺德生也只好跟着坐下,一面担心的望着瘦金刚:“大师,在下想先问一句。”
瘦金刚道:“贺老施主想问什么?”
贺德生道:“在下身中之毒……”
瘦金刚道:“老施主已经服了一颗抑制奇毒,暂缓发作的药丸,大概可以维持到天色黎明。”
贺德生道:“天亮之后呢?”
瘦金刚道:“老僧身边,还有一颗药丸,这第二颗药丸,就可再维持三个时辰。”
贺德生急道:“大师没有解药么?”
瘦金刚道:“解药是有,只是不在老僧身边。”
贺德生道:“大师放在那里?”
瘦金刚道:“老僧挂单绳金寺,解药留在老僧包裹之中,老施主只管放心,明晨天亮之后,赶去绳金寺,老僧自会奉上解药。”
贺德生道:“大师什么时候回去?在下和大师同去不好么?”
瘦金刚苦笑了笑道:“老僧这身衣服,如何见人?老僧身份已露,既然答应施主,自然会把解药奉上,难道施主还不相信老僧么?”
这话不错,瘦金刚知本大师,乃是少林寺硕果仅存的八大长老之一,武林中有名的高僧,说出话来,那会不算?
这要换在平日,有瘦金刚这么一句话,贺德生自然深信不疑,只是今晚这变化实在太出入意外了,少林高僧瘦金刚,会受人指使,在他身上暗中下毒,他说的话,还能信么?
贺德生迟疑的望着他,还待再说。
驼龙冷冷说道:“大师既然这么说了,你还怕什么?明朝只管到绳金寺去取解药就是了。”
贺德生只好点点头道:“大师答应了,在下自然信得过。”
瘦金刚目光一抬,朝驼龙问道:“姜老施主想问什么,不用客气,老僧知无不言。”
驼龙道:“大师方才曾说不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首脑人物是谁?那么如何会……”
这话他不好说下去,如何会接受他们“指使”、“利用”,都很难措词,因为瘦金刚毕竟是武林中有地位的高憎。
瘦金刚摇摇头,苦笑道:“说起来惭愧得很。”
他叹息一声,接道:“唉,老僧活到六十有五,看不破的还是一个‘名’字,其实老僧早该自求解脱了……”
驼龙道:“佛家讲究的回头是岸,立地成佛,大师及时回头,正是大澈大悟之时。”
瘦金刚道:“今晚姜老施主揭开老僧面具,老僧纵然罪孽深重,但也要赶回少林,在我佛面前自求解脱之前,把受害真相,公诸于世,这算是老僧的忏悔也好,给姜老施主一点线索也好。”
他合掌当胸,低低的吟了两句佛号,才道:“那是十年前,老僧路过黄溪渡,无意中救了一个落水的姑娘,老僧问了她住址,就护送她回家,这姑娘家中,只有兄嫂二人,老僧护送她回去,兄嫂自然十分感激,坚留老僧稍坐,彻了一盅新茶,老僧一时不察,遂误中了奸人之计。”
驼龙道:“那姑娘兄嫂,莫非就是贼党?”
瘦金刚道:“那倒不是,唉,老僧至今还弄不明白,这是什么人做的手脚?”
贺德生插口道:“他们在大师茶中下了毒药么?”
瘦金刚道:“毒药倒也罢了,他们下在老僧茶里的是从西域传入中土的‘欢喜金丹’……”
贺德生多年江湖,自然听说过“欢喜金丹”是什么,口中不觉“啊”了一声。
俞惊尘正想询问。
只听瘦金刚接着说道:“那‘欢喜金丹’无色无味,看不出一点异样,但入口之后,药性极烈,立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等到老僧发觉不对,已经迟了……”
驼龙目光中神光闪动,问道:“大师可是铸了大错?”
瘦金刚黯然点头道:“正是,老僧醒来之时,发现那姑娘就在老僧身边,全身赤裸,昏迷不醒,一耐心头大为凛骇,急急披衣而起,又看到那姑娘兄嫂直挺挺躺在地上,早已气绝多时,看他们伤势,就是死在‘般若禅掌’之下……”
贺德生骇异的道:“难道会是大师失手所伤?”
“失手”,当然是他说话的技巧,不好直说瘦金刚乱性杀人。
瘦金刚并未理他,续道:“老僧那时真是惊骇欲绝,急急夺门而出,唉,老僧就为了这一念之差,失足泥沼,十年来,几乎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驼龙听得十分仔细,问道:“大师可是受那下毒之人所逼?”
瘦金刚低喧一声佛号,说道:“姜老施主说对了,老僧当时匆匆离开黄溪渡,在乐化附近一座关帝庙歇脚,那时天色已近黄昏,老僧正和庙中僧侣同进素斋,忽见一名小沙弥手中持了—封密柬走入,说是庙门外有一位过陆施主要他带进来的。”
驼龙道:“他信上写些什么。”瘦金刚道:“只有十个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后面还注着一行小字,另有八个字,‘散全名节,须问佛头’。”
俞惊尘心头不觉一动,说道:“这厮手法,和吴亦梵说的完全—样。”
驼龙冷重的哼了一声。
瘦金刚又道:“老僧看了字条,心知这送来密柬之人,即是在黄溪渡农家下药之人,心中自然十分愤慨,但把柄落在人家手中,一时也无奈他何,直待更深人静,跃上后进神龛,果然在三丈高的我佛头顶,取到了同样的一封密柬,唉,事隔十年,柬上字句,老僧已不复记忆,但大意是要老僧受命于他,每年为他办一件事,以十年为期,期满之后,老僧可以不再受他约束,算来今年已是最后一年了。”
俞惊尘道:“大师没见过此人么?”
瘦金刚道:“没有,他约定每年八月既望,要老僧在绳金寺的大佛头顶,来取密柬,自然不用见到他本人了。”
俞惊尘道:“大师不会早些去么?”
瘦金刚苦笑道:“他在第一次的密柬上,规定得极为详细,限于老僧必须在十六日白天赶到,如果发觉老僧暗中侦查他的行动,他即可将老僧丑事,公诸江湖,唉,老僧为了保全一生清名,忍辱含垢,已有十年之久了。”
贺德生道:“这一着果然高明得很,利用佛像,传达命令,使你永远无法找到他的线索。”
驼龙道:“大师现在准备如何?”
瘦金刚道:“老僧今晚被姜老施主揭穿身份,说出这段往事,心头反觉坦然,老僧要在赶回敝寺,接受清规惩罚之前,立誓非把此人找出来不可。”
他说到这里,看看天色,说道:“时间不早了,老僧还要赶回绳金寺去,明日清晨,老僧在寺中恭候姜老施主侠驾,再作详谈。”
瘦金刚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纸包,递与神弹子贺德生,一面接着说道:“这颗药丸,贺施主在黎明时服用,可使剧毒延缓三个时辰,明日清晨,老僧自当奉上解药。”
贺德生接过纸包。瘦金刚已经站起身来,合十道:“三位施主,恕老僧要先走一步了。”
说完,如飞而去,转眼工夫,便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