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是明代的纺织大都市,这里的纺织业大佬,一般都有些傲气。
谭令会拿山塘织锦开刀,自有他的道理。
李天喜说:“灭了山塘织锦,以后交多少赋税、行费,就都是我们说了算的事情。那些所谓大佬至少会服帖几年,以后谁想闹事,都会想到山塘织锦姓王的下场。”
谭令会拈须思忖,觉得是时候搞掉山塘织锦了。
山塘织锦的王掌柜以前依附李继,在谭令会身上下的功夫不是很深,只是年节的时候有所表示,平日来往不多,谭令会对此人感觉一直不大好。
李天喜主持绫罗会后,比李继更会逢迎巴结,这让谭令会很是受用。
加之李天喜身后的紫禁城大佬已经明朗化,谭令会对李天喜的要求,能满足的一般都会满足。
李天喜提出要灭掉山塘织锦,谭令会感到正中下怀。
士农工商四民,你银子再多,也是商人,老子再拮据,也是士!更何况老子也不是拮据之人啊。
谭令会对陆欣荣、王掌柜这类纺织业大佬的脾性很是厌倦,不就是富裕嘛,一个个昂首挺胸,人五人六的,想干嘛呀。
陆欣荣也就是有文立万罩着,他谭令会不便动手而已。
王掌柜就另当别论了,除了钱多人杠,还有什么?背后又没有什么靠山,不打此人又能打谁?
谭令会来苏州做知府,每年都要搞掉几个商户。
在他眼中,纺织大户就像池塘里养肥的大鱼,该捕捞的时候,他绝不会手软。
抄家查封大户的家产,对谭令会来说,简直就像过节一样快乐。
该充公的充公,该中饱私囊的也一点不拉下。反正查抄的物件、银两,数字是他谭令会说了算。
“我们这样做,文立万会不会出手干预?”谭令会虽然对查封抄家兴趣浓厚,但对文立万还是有些忌讳。
李天喜摇摇头说:“文立万又不是傻子,他也不愿意得罪紫禁城的大爷。知府大人、绫罗会对万鸿发都是网开一面,他应该是领情的。再说了,打掉山塘织锦,万鸿发就是苏州最大的零售商了,他还巴不得呢。”
谭令会击掌说道:“那就干!先对山塘织锦停业查税,这些商家哪个在税赋上没有问题?只要查,都有问题,查完税,再抄家!”
谭令会和李天喜商议当天,山塘织锦所有店铺,全部被勒令停业查税。
谭令会查封山塘织锦的时候,文立万稳坐在陆欣荣大宅的后院,研制他的水力织布机。
文立万有空的时候,就从后门进入陆宅后院,对水力纺织机进行研制。
作为大学自动化专业的毕业生,开发一台水力织布机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如果他的水力织布机研制成功,织布工效至少能提高五十倍,会比1785年英国理发匠卡特莱特发明的水力织布机,早二百多年,功能肯定也更先进。
想必后世考古学家,如果挖掘出文立万在明代研制的水力织布机时,又会自豪地说,我们祖宗如何如何......,至少学究们有了写论文的材料。
文立万画了好几张图纸,为防止泄密,用英文写了一些详细说明。
陆欣荣的新织机房尚未投产,市场对水力织布机的需要还有时间,所以文立万并不着急,想尽力把水力织布机搞得更为精致完美一些。
“原来你在这里躲猫猫呀。”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文立万身后响起。
文立万不用回头,便知来者何人。
背后的声音更加冷峻:“你这个不讲信用的人,有什么脸面再进陆宅家门?”
文立万放下手中的笔和直尺,缓缓转过身,面对脸色冷漠的陆嘉仪,说道:“嘉仪,我知道你在为记账的事情生气,其实我是为你好啊。”
陆嘉仪冷笑一声,说:“当初让我为万鸿发记账,是为我好,现在不准我为万鸿发记账,也是为我好,我就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是为我好?”
文立万陪笑道:“时过境迁,做账与不做账都是为你好嘛。”
陆嘉仪杏眼圆睁,射出一股怨气逼人的眼光,凛然道:“什么话都由你说,文先生,我可告诉你,店铺租期就要到了,时间一到,你那破店万鸿发马上给我走人,这店铺不给你租了!”
“有话好好说不行吗?弄不弄就赶人走,没有一点人情味。”
文立万心中有些好笑,陆嘉仪的大小姐脾气实在有些单纯,这种怒气不仅不会让他害怕,反而油然而生一种怜爱。
陆嘉仪余怒未消,嗔怒道:“你有人情味,为什么出尔反尔?你以为本小姐是你手下的店员啊。”
文立万只好赔情道歉,说道:“大小姐息怒,万鸿发当时请你做账,还是私店,现在它是皇店了,我不愿你卷入皇家的事情里来,才给陆老爷提出,你不必再为万鸿发记账了,其实我自己都想着要退出万鸿发呢。”
陆嘉仪瞪大眼睛,问:“皇店?皇店就是官店吗?”
文立万摇摇头:“不是官店,皇店是皇上开的店。”
陆嘉仪满脸惊愕看着文立万,问道:“你把万鸿发变成皇店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了,你以为我是谁?我就是京城来的一个商人嘛。”
文立万怕说出自己身份,会吓着陆嘉仪,这个只能以后慢慢告诉她。
再说了,此时也不是公开身份的好时机。
陆嘉仪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显然对他的话并不相信。
“嘉仪,我请你画的挂历图进展怎样,画几张了?”文立万有意引开话题,不愿意陆嘉仪再对他的身份过度置疑。
“文先生,你以前在京城做什么?好像听你说过,从来没有做过纺织品生意。”
陆嘉仪不为所动,反而对文立万的背景产生更大疑问。
“以前在北直隶的一个县里做过知县,后来弃官从商,做点小生意。”文立万企图引开陆嘉仪话题的愿望没有实现,只能把当初告诉陆欣荣的话翻出来,冷饭热炒。
陆嘉仪脸色一沉,说:“文先生何必对自己的经历讳莫如深?以我的直觉,你刚才说得话全是谎言,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镇静自若的样子,实在令人钦佩之至啊。”
文立万听到陆嘉仪如此一说,脸颊一下又红又热。
这女子的直觉端是了得哦。也许这是女人天生的特异功能吧。
文立万只能干巴巴说道:“陆大小姐可以相信你的直觉,但直觉往往是靠不住的。再说了,我的经历到底如何,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愿意让你卷入到皇店的事情中,这是为你好。”
文立万只能解释自己的良苦用心,至于是不是谎言,过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你的经历到底如何,对我而言,并非无关紧要。我不愿和一个对我撒谎,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打交道。如果这样,文先生就好自为之吧。”
陆嘉仪说罢,扭头就走。
显然文立万对她的防范心理,令她极度不舒服。
直觉告诉她,文立万实际上对她隐瞒了很多事情,甚至很多事情他爹爹陆欣荣恐怕也蒙在鼓里。
和这样一个人交往,不能不让她感到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