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性子大大咧咧的，或许会乐于助人，但她在烈阳很尴尬，就像是个地位极高的吉祥物，谁都不敢惹，却也未必会言听计从。
真正能做主的人，是潘震。
然而潘震可不好打交道，上万年的岁月让他变得精明，谨慎得像个吝啬的财主，付出的很少，却想得到许多。
由此可知，智慧有很多种，一些人擅长科研，而另一些人擅长算计。
至于天使，她们大概是不介意帮助地球人的，但凯莎立下的正义秩序似乎禁止她们过度帮助其他文明。
说是“似乎”，因为神圣凯莎已经陨落，如今的正义无从得知。
若依照原有的来，怎样算过度呢？不外乎揠苗助长。
地球人自己怎么文明爆种都无所谓，哪怕一步登天搞出神明都算你本事，但有一点，天使不能主动帮他们开挂。
这是禁令。
更是德诺血的教训。
可是，现在问题摆到面前：如果想杀了三角体群，就必须拥有独立于原有生态系统存活的能力；如果不想杀，就必须想办法约束甚至是控制三角体群。
否则，无异于自杀！
可这两个选择明摆着都不是地球文明本身能做到的，只能求助吗？
或许，他还可以寄希望于真气，但这不稳定，而且时长是个问题。
尽管有着百般不愿，但贾铭没得选，只能向现实低头。
毕竟，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彦是如今的天使之王，是地球天然的盟友。
虽然王位继承出了点差错，被鹤熙用自己的威望限制了她获取所有的权利，但总比没有好。
因而，直接由天使文明赠予，这样是行不通的。
地球，需要一个考验，证明自己已有足够的资格和水平。
“向一个文明推行与其自身不匹配的科技，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对凯莎女王正义秩序的一种挑战。”彦在费雷泽进行进行远程通话。
“这件事不能独裁，需要我和天基王鹤熙同时点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将此事当作正义的一种变通或试验，但你仍需要说服她。”
彦补充道：“我会将鹤熙的私讯频道密码交给你，并授予你临时的天使暗通讯权限。剩下的，就只能看你的口才了。”
贾铭很感激彦。
正因为了解她对凯莎和正义的忠诚，这时的让步才显得格外可贵。
“放心，我会搞定剩下的。”
几秒钟后。
硕大的光幕浮现在空中，投影出一道美丽的人影。
鹤熙坐在王座上，银白的长发垂落至肩，剪水双瞳神光湛湛，仿佛蕴藏着宇宙星空，澄澈而悠远。
讲真，贾铭发誓，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眸子。
“想要申请天使文明进行科技支援的，想必就是你吧。”她看向贾铭，语气很是笃定，“那么，试着来说服我吧。彦会因为不够成熟而受到感情的羁绊，但我不会。”
“如果我说，我有机会复活凯莎呢？”贾铭这纯粹是在瞎说，或者说，在赌真气的未来。
鹤熙没什么特别的动作，但她的眼神有一瞬在发光，灵动得让人觉得这才真正活了过来。
仅仅，一瞬而已。
“凯莎不会想这么做，否则她就不会死！再说，你有多少把握？又需要多长时间？空谈只会让我看扁你。”
是啊，凯莎不想死的话，又有多少人能强杀得了她？当日的绝境真就是无解的局吗？连挣扎都做不到？
像她这样伟大且坚定的神，必然是心死了，才会不在乎这区区皮相。
“那么，地球的未来，雄兵连的未来。何不拼一下？太空校长的名头是否可以作为砝码？”
“未来？太久远了，太空校长……强如德诺都失去了未来，地球？在诸神的围剿下，我看不一定有希望。”
“可能今天，可能明日，就将大祸临头。”
“华烨、若宁和……苏玛利！”贾铭目光一锐，“他们要取回天宫，势必会与天使有一场恶战，我们帮你们，你们也帮我们，如何？”
“拯救是门技术活，我不行。但杀戮是脏活，这个还算略有心得。”
苏玛利……啧……
谈话到此，鹤熙终于正眼看向他们。
论科技，地球的水平被吊着打，但雄兵连的诸位确实是可观的战力，天使能与之比肩的都不多。
贾铭强调：“你应该知道的，黑洞引擎很强大，破坏性尤其突出。只你一人，梅洛天庭守不住！”
鹤熙笑了。
她守不住，多几人就守得住啦？太天真，王与王的战斗不是谁都可以参与的。
“地球上应该还没有过真正的王战吧？难怪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很有趣，也很大胆。”
她站起身，披风在背后猎猎作响，画风从岁月静好瞬变成金戈铁马。
“但我会将你想要的小东西给你，看在……彦的面子上。”
贾铭想了想，终究没有再争辩。
他认为的总归只是他认为。假若有需要的话，出手相助，用事实证明就好，言语实在无力。
得到鹤熙的允许，彦便可放手去做。
通过她的授权，炙心取得了相关资料并进一步提炼后交给贾铭等人。
作为鹤熙的得意弟子，这点工作算是小打小闹。
“直接给现成的就不要想了，哪怕是彦姐都不可能同意。”她瞧了贾铭一眼，意思不要太明显，说的就是你这个老走后门吃软饭的家伙，“一共两套解决方案。”
贾铭扯了扯嘴角，权当看不见。
“第一种方案，我们自己搞一个生态平衡系统，工序不算太难。我调用一道神圣编码，再杂糅一点低层次的、相对好理解的技术，给小伦抓紧补补课，差不多就搞得定了。”
“第二种方案，难度有点大，不建议选择。我们需要一个程序控制三角体群的思维活动，这相当困难，小伦想要理解它恐怕需要的时间会很长，超乎想象的长。”
见众人投来嫌弃的目光，葛小伦耸了耸肩，脸上写满了“无辜”。
这特么怪我咯？知识水平跟不上还真是对不起您嘞。
“所以说是有两个选择，其实只有一个咯。”贾铭揉了揉额头，忽而看向一边，“怜风首长，我想……现在只能这么做了。”
“嗯。”这种场合，怜风作为雄兵连的直接长官，当今地球的权势人物自然不会缺席，“我代表地球文明选择第一项方案。”
“顺利的话，一个月就OK了。”炙心风风火火，显然是个没有拖延症的好姑娘，直接拽走满脸绝望的葛小伦，准备给他来个紧急“军训”。
葛小伦泪流满面，觉得自己的头皮微微发凉。天知道他一个文科生为了成为理科大佬都付出了什么，满满的血泪史好吗？
难道银河之力的真谛就是：我秃了，也强了？
“接下来，就要开始我的另一项计划了。”见炙心走远，贾铭眼神骤然冰冷。
“什么计划？”怜风好奇地问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摄来金光囚牢，运用空间道则，将三角体群束缚在掌心之间，“找到斑驳蓝的老巢，给他们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神圣凯莎一死，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很好，既然如此，我便一个个立威。”
“让整个宇宙明白，一座大山倾塌，并不意味着他们就高大了起来，正义弱了，不代表他们就强了！”
贾铭侃侃而谈，掷地有声。
“一群渣渣，真觉得自己能翻天？伟人说得好：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连这句话都出来了，怜风能怎么办？只能赞叹一声，你说的都对。
“你认为，正义是正确且不可颠覆的？”走之前，她忽然这样询问。
贾铭想了想，飒然一笑。
“在地球文明找到自己立足宇宙的精神支点之前，如果一定要选，那么正义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烈阳的国泰民安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贾铭耸耸肩：“老实说，我不喜欢潘震，而且烈阳不够强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经过当年的惨剧，烈阳畏首畏尾，不再参与到未来的角逐中，自以为是棋手，是庄家，永不会输。”
“可实际上呢？他们早就输掉了未来。”
“太空校长打造三大造神工程，德诺已亡，所以‘诺星战神’的发展程度停滞，‘德星之力’得益于天使和德诺后裔的改造而领先。”
“蕾娜介于二者之间，她的基因型号在前进，但其实没有跟上第一梯队。”贾铭幽幽地道，“虚空才是未来，烈阳却不曾抓住，已经落后了很多，但又踟蹰不前，不肯下场亲自博弈。”
“假如烈阳仍然是这个德性的话，下一个万年将没有他们的席位。”
怜风沉默半晌，唏嘘不已，动人的俏脸上泛起回忆之色。
曾经，她是德诺人啊。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天使都不比他们耀眼。
“是啊，我们的时代到底还是过去了。”她神情落寞，军衣下的身体仿佛突然瘦削，“卡尔做到了他想要的，不论主动还是被动，虚空时代果然降临了啊。”
气氛忽然变得沉重且僵硬，贾铭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发涩，什么也说不出。
英雄迟暮，美人白头，自古以来就是世间两大憾事。
怜风配得上“英雄”，更配得上“美人”。此时此刻，她的心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让人顿觉心头堵塞，块垒难消。
“去做你想做的吧。”正当贾铭憋闷时，怜风的声音再度响起，“趁我们还在，还扛得动，年轻人多锻炼锻炼是好事。”
贾铭应了下来，心理感受却是很奇怪的。
怜风的基因是有所优化的，不算超级基因，但长寿，面孔很年轻，说出这种话总有点怪异。
……
地外，一处没有生命的炎热大陆上。
贾铭将一只三角体放出，厉声质问：“斑驳蓝能够远程强制进化你们，想必是凭借了某种联系。说，他们在哪儿？”
“伟大的，斑驳蓝，战士，不屈服！”
嗯，这是一只有骨气的三角体。
“有骨气，我欣赏你。”贾铭竖起大拇指，然后一道真气光束打穿他，“下一个！”
金光囚牢缓缓蠕动，又一名三角体被放出。
“你说不说？”
“斑驳蓝，无所畏惧。”
“再见，下一个！”贾铭冷笑一声，戾气十足地道，“我有足够的耐心，你们也有足够的数量，咱们慢慢玩。”
“哦，对了。”
他想起了一件事，屈指一弹，无形的光华笼罩，是时间道则，“现在，我们又有了足够的时间。”
在贾铭的刻意控制下，金光囚牢并不隔绝声光，所有的景象被三角体群收入眼中。
这是一场独属于他们的浩劫。
……
三天时间，这是正常的流逝。
但在贾铭所处的位置，已过去了一年左右。
他不停地杀，不停地审问。
一些三角体的态度很强硬，宁死不屈；一些三角体妄图和他讲条件，以为自己有所依仗。
这很愚蠢。
60亿人类里都不乏败类蠢货，更何况数量更多的三角体群？
纵然其中九成九都是高风亮节的真汉子，剩下的仍然是个庞大的数字。
宁死不屈？很好，我成全你。有所依仗？不，你想多了，你并没有任何可称之为“倚仗”的东西。
在三角体眼里，贾铭恐怕就是个前所未有的魔鬼，双手沾满了鲜血。
但他自己是不在乎的，下手之前就做好了觉悟。
君视我如土芥，则我视君如寇仇，如此而已。
最终，他获得了想要的信息，关押着的三角体的数量最多有原来的百分之一。
没有杀尽，没有必要杀尽。
他想知道，当同胞的血流淌在他们的身体上时，他们究竟会不会无动于衷！没有悲伤，那么会不会胆寒？有没有一瞬间，会感到物伤其类？
如果他们会的话，被杀死的时候大抵是不该有遗憾的，因为贾铭同样也会！
会为了春风的和煦而面露微笑，会为了恋情的结束而长吁短叹，会为了同类的死亡而雷霆震怒。
当他站在文明的高度俯视时，他是武神，但当他走下神坛，他只是贾铭。
人类的悲欢，或许不总是不相通的。
当洪水滔滔，天塌地陷之时，我们的感受、我们的悲欢是会延伸下去的。
爱很少天长地久，但仇恨是种极野蛮的情绪，它会如荒草般顽强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