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的金属顶棚因为久未保养,漆面已经脱落,而失去保护的金属则在日晒雨淋后变得锈迹斑斑。空旷的平台上,丢弃着废掉的两台机床,前天下雨留下的一滩积水中一颗长了青苔的螺母像是海滩上搁浅的船只。
这间始建于四十二年前的工厂已经沉寂了很久,随着警备队的这次行动才有了生气。而在无人问津的厂房顶棚上,那圆形的金属顶盖也终于被人拧动,伴随着锈屑的擦落和转轴艰难滞涩的拧转而被打开,一个身材适中,表情看起来很冷漠的少女跳了出来。
她的头发染成了紫色,却因为疏于打理而让发质显得干枯,看起来有些邋遢。她的眼睛里原本应该有柔和的光芒,却因为宗教信仰加上过长时间的独处而显得比以前更加沉静冰冷。
穿着凉鞋的脚奔跑着踏过地面的碎石和尘埃,在棚顶的边缘刹住,威风凛凛地从楼顶往下看了一眼,就借助那厚实的金属标牌挡板半遮住身形,手里提着一把轻冲锋枪,握枪的姿势还不太熟练。哗啦地一声,她拉紧枪栓抬起枪口,然后——
在探出头的瞬间,血雾在她脸上绽放,姣好的面容扎碎成支离破碎的烂肉,血液与脑浆迸溅,如同在灰色的屋顶绽放出的玫瑰。
她被警备队的狙击手直接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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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的举动看起来有模有样,但是早在她从顶棚出现时,就已经被远处附带红外探测与动态捕捉的无人机锁定。而当她对警备队展现出攻击企图时,就已经注定会被击毙。
这是時井恭子警部在行动开始前做出的部署——对方有枪支,且不止一把,所以不能冒着警员伤亡的风险而抱有不必要的仁慈。如果对方展现出攻击企图又没有足够把握迅速制服,就直接击毙。
哪怕是未成年人也不会留情。
時井恭子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非洲的乌坎达做志愿者。她曾经和当地臭名昭著的圣主抵抗军LRA有过短暂而危险的接触。LRA军队中九成的成员是掳掠来的未成年孩童,被洗脑和训练后成为了邪教战士,而有天赋者更是经过不科学不人道的超能力开发后,成为了带有残缺超能力的“地狱使者”。本应纯洁的幼小孩童那嗜血而残忍的眼神让她终身难忘,而“孩子”所能做下的种种暴行和杀戮让她时刻警醒。
時井恭子警部依旧波澜不惊地指挥队伍对厂房内部的探索,而在她身后,苏逸杨怏怏地放下了他的巴雷特狙击枪。
这个瞄准手抖,枪法稀烂的家伙本来兴致勃勃地打算远远狙上一枪,象征性地参与一下战斗,结果枪还没抬起来,目标就已经被击毙了。
几乎也就是在女孩尸体从厂房棚顶滑落后不久,食蜂操祈只觉得内心原本轻微的悸动越来越强烈,尖锐的警报催促她尽快躲过或许会危及生命的危险。
她一把抓住了苏逸杨的肩膀,苏逸杨回头看见食蜂操祈的眼睛。通过战略级心理精神系能力的思维传导,不需要任何冗长的言语交流,他直接体会到了那份浓郁的危机感。
几乎是本能地,四周瞬间升起极强的引力防护场,让周围的光线都因为扭曲而出现类似海市蜃楼和万花镜一般的景象。两人以及附近十余米内包括時井恭子警部以及部分留守警员都被引力场笼罩,随着覆盖掉重力的牵引力场直接冲上了天空。
一秒后,爆炸发生了。
他们刚刚站立的工厂大门前的街区第一时间被来自四周地下的爆炸所淹没。
来自工厂各处的爆破也几乎同时发生。七间厂房,两栋宿舍,一栋办公大楼,一间仓库,还有锅炉房电力室等小建筑,火焰从不同建筑的窗口和大门涌出,墙壁被挤碎,建筑材料疯狂喷洒,灰扑扑的大股浓烟紧随而至把附近的区域全部淹没,狂风肆虐,压缩空气产生的沉重音爆在这片街区久久回荡。
连成一片的爆炸、拖曳着浓烟抛洒的建筑碎片、和扩散的火焰在三十几处同时绽放,从高空看去像是某种带有艺术感的仪式,分外壮观。
随后建筑开始坍塌,失去充足支撑的庞然大物开始下落,被重力加速,猛压在地面上解体,升起烟尘滚滚,土黄色的浮尘和黑色的浓烟混在一起,轰隆隆地声音震得让人耳膜隐隐生疼。
在眼前最近的中央厂房倒塌的时候,苏逸杨刚刚回过神来,及时地抬手,用大范围的引力场及时制止了最近的一座厂房崩塌。两台机械战警和四名警员紧接着撞碎窗户,从已经倾斜即将倾覆的大楼里跳了出来,在机械外骨骼的帮助下平稳落地,翻滚缓冲,并快速远离。直到他们跑出一定距离,苏逸杨才让浮空的厂房上半部猛地下落,拍在地面上压碎,化为一片废墟,烟尘四起。
“亏大了...”,苏逸杨看着眼前的震撼场景,不由得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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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事故发生之后,以“事后诸葛亮”的姿态回首,所有人都能从结果角度出发,有模有样地总结出所谓本该避免的疏忽与遗漏:事前侦查不仔细,防范工作做得不好;因为刺杀事件中廉价粗糙的袭击方式错估了罪犯掌握的资源;为了造成袭击的突然性而不够谨慎等等。
没有任何行动会是万无一失的,信息不完整的情况下,人们不得不在过度谨小慎微和蛮猛冒进之间的维持着平衡,难以两全。然而按照东瀛的体制,哪怕時井恭子警部的决断其实并没有问题,事后为这次事故背锅也在所难免。
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高效地做好事后处理,然后祈祷伤亡不要太过离谱。
她通过通讯器试图联系各行动小队,确认各小队的生还情况。值得庆幸地,12支小队里有3支给予了回应。他们幸运地没有直接面对爆炸冲击,在短暂的反应时间内缩紧队形用机械战警撑起护盾,用简陋的“庇护所”队形和机械战警自动弹开的应急防护板在坍塌中维持住了一片安全的空间。
至于其他的小队,就凶多吉少,只能寄希望于外骨骼装甲能帮助他们减少受到的伤害。
在更专业的救援队伍赶来之前,苏逸杨成为了营救的主力。
引力将大块大块地建筑废料和断壁残砖浮空,然后掀开,几十秒钟时间就能清理出一片废墟。哪怕是被水泥板层层叠叠压住的棘手情况,所有物体全部浮空之后,限制住警员行动的压力也荡然无存。
砖块、水泥板、各种杂物在半空中随空气的扰动而随机四处漂浮,偶尔有两块巨大的断裂水泥墙面或地面慢悠悠的漂移,轻轻碰撞,然后又带动散布在空中的其他碎片杂物推挤在一起。依旧清醒能够活动的受伤警员自己就能拨开挤压在自己和队友身上的种种物体,通过拉扯周围大块的墙壁和水泥块,逐渐飘出来。
警员都受过在危险状况下保护自己的姿势,通过将躯体蜷缩,尽可能地让暴露在外机械外骨骼来承受冲击。即便如此,这种防范也并不是万能的,由爆炸发生得很突然,他们反应不及,有不少警员在第一轮的爆炸中被迸飞的碎片击伤;有人被下落的水泥板砸断了腿部;还有的因面部被击中而死亡。
清理探查完一处建筑后,伤者被简易担架抬走,而食蜂操祈在担架旁,通过异能调整伤者的激素和神经信号,减少他们所承受的痛苦。她近距离看着那筋骨断折,血肉模糊的惨状,加上腥气扑鼻,一时间有点反胃,脸色不太好看。
“如果受不了血腥气的话,直接屏蔽掉自己的嗅觉感官应该能舒服一些吧?”路过的苏逸杨随口提了一句。
“就不。”,食蜂操祈在这件事上反常地任性。
而苏逸杨没工夫揣摩食蜂的观念和想法,只是这么一说,就继续匆匆忙忙地去帮助挖掘其他废墟里掩埋的伤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