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结束,清晨到来。
这是星期四的早晨。
当天边开始有着鱼肚白时,闹钟依旧偃旗息鼓,苏逸杨的房间内依旧是一片静谧的黑暗。然后伴随着太阳升起,墨色的夜空被光亮稀释成清爽的淡蓝,而苏逸杨的房间依旧被窗帘遮掩庇护着,只在窗帘的下沿透出一点外界的微光。
桌上的时钟缓慢地移动着,逐渐走到了十一点的位置。手机的闹铃终于响起来。
苏逸杨终于慢悠悠地揉揉眼睛,把手机拿过来,翻看起朋友圈和群聊。直到时钟指针指向15分,他才卡着时间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换衣服,准备出发。
苏逸杨的周四课表十分空旷,下午的两节课都只是老师讲课大家听的Lecture,而不是有小测或实际操作的Lab或者Recitation。而昨晚赶工完成了一批截止的作业之后,短时间内没有着急的工作,让他得以忙里偷闲睡个懒觉。
慢慢悠悠地从走廊晃荡到楼梯口,他习惯性地放慢了脚步。
楼梯口是各类讯息公告的张贴地,苏逸杨经过的时候也就随意瞄一眼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活动。新的一个月到来,不少社团都开始新一轮活动。一张蓝底色有篮球队队员运球上篮英姿的海报是宣传学校球队吸引购票的;一张淡化色调的风景照做背景写满了字,左下角有一个女生做跃起状的海报是介绍外出留学的项目;另一张有着各年龄段学生释放超能力的帅气剪影作为背景的黑白色调海报是关于战斗训练项目;一个巨大金属徽章为背景的海报是风纪委员的招新……并不十分感兴趣的活动都被苏逸杨一扫而过,反倒是角落里一张黑白打印纸上,介绍设计小屋社团开办的图像软件使用教程讲座让苏逸杨有些兴趣,打开手机记事本记录下来。
因为他的技术部实习即将结束,他现在主要留意可以赚些零花钱的活动。
在海报墙上能找到有偿的心理学试验被试者,历史系招募的网站维护实习,线上和线下的家教工作,还有一些短期夏令营助教岗位等等。
“夏令营助教…噫,地点还在长点上机学园……这种资金雄厚的顶尖高中还需要招廉价本科助教的吗?这所谓的夏令营可别是第三方机构巧立名目扯名校大旗的灌水圈钱项目哟……”
无论如何,他给心理学被试和夏令营助教招聘海报各照了一张照片,存下申请方式留作备选。哪怕是圈钱灌水的夏令营,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工资尚可还能附带参观名校校园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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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睡懒觉的闲适日子,因为起床就已经是中午,于是早餐和午餐就合在一起只吃一顿。欧美的同学们管这个叫“brunch”,就是把早餐和午餐两个词各截一半拼起来组成的词。
苏逸杨在这种情况下,会去食堂吃自助餐。
学园都市的地形也并非绝对的平坦。至少在第五学区的边缘,他所在的学院所占据的区域就是一个小山包。这小山包只有几百米高,坡度十分平缓,沿着山坡铺展开的大片区域修建起道路和教学建筑,学校附属医院也建在山腰上。而靠近山包顶端的一大片就是学院的自留地。宿舍,学生公寓,健身房,兄弟会活动中心,篮球馆,都零星散落在这一片区域。
沿着绿茵中的步道走过微微倾斜的山坡,清风吹拂,凉爽宜人。
苏逸杨自顾自地一边走一边看手机。朋友圈中国内的同学秀了各自的旅行照片,还有宅一点的在晒游戏最新活动卡池的抽卡,高中历史老师的公众号发布了一篇时事评论,可惜点开来却显示已被相关法律法规和谐。
转过拐角,下方不远的山腰处的红顶房子就是学院的食堂,苏泽楼。
苏逸杨瞅准没车的时机穿过马路,踏上了另一侧的步道。
在阳光下亮度很高有些耀眼的白色石砖让苏逸杨眯起了眼睛。他感叹着今天的好天气,活动伸展着四肢,走进了苏泽楼的大门。
食堂在二层,从大厅有一个专门的楼梯盘上去。在门口刷卡后,一道光扫过苏逸杨全身,然后面前的玻璃栅栏打开。
大学的食堂物质条件还可以。木质的桌椅,算得上优雅的灯光和布置,三面的大落地窗让整间食堂很是通透而明亮,坐在里面也感觉舒畅开阔。
苏逸杨拿了盘子,去各个窗口逛了一圈,最后端着一盘鱼和某种特殊的饺子在靠窗的双人桌坐下。这座食堂只有4个窗口,味道都与好吃不太沾边,只能说是可以下咽。唯一的好处在于食堂是自助餐,所以可以无限接饮料。
——即便如此,食堂也是一个糟糕的用餐选项。吃一次两次尚可,如果经常去就会很快失去胃口。如果不是用餐计划中必须要有食堂的部分,他大概只会在最忙碌的时候才过来凑合一顿。
看着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绿地树木,以及半山腰上学生活动中心的灰色现代主义半球穹顶,虽然十五分钟后就要去上课,却有种莫名的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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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第一节课是经济课。
这是他为了满足通识教育的非专业课程数目要求而报名的课。
来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似乎是上一节课的教授拖堂的缘故,所有人都还在教室外面等待。
他穿行于站得颇为密集的人群,绕过各处三两成群的学生,晃了一小圈没有看到认识的人,于是找到一个稍显空旷的位置,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微信。
“嘿!”肩膀被拍了一下,苏逸杨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跟他差不多高但身材结实,戴着方框眼镜却依旧难掩悍勇气质的男生。他叫林远魁,是学校冰球队的运动员,来自宝岛台湾,是恰巧和苏逸杨同级同专业,一起上了很多专业课而认识的朋友。
虽然在异国求学,融入当地学生的圈子是留学生活必要的一部分。但是有些时候,一些文化、习惯和思维方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很多时候依旧是和有相同文化背景的人交流起来更舒服。也就无怪乎苏逸杨最熟悉的依旧是其他的留学生。
“你作业写得怎么样?我最后那一问完全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在瞎写些什么。反正就这样交了好了。”
“我也不太确定,问题问得就很模糊…不过,还是先对一下答案…”
在两个人打开书包找作业的时候,旁边的妹子正在安静地站在那里,端着一盒寿司小口吃着;几个戴着厚度数眼镜的男生正围拢在一个高脚小圆桌前,各自持手机打着联机游戏;墙边几个穿着时尚,染了头发抹了指甲油的女生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包包和化妆品的夏秋季打折;立柱边的印度留学生小哥正在操着带口音的英语夹杂着俚语和印度妹子谈论着昨天的聚会;还有更多的人零零散散地站在那里,翻着手机……
热闹的场景下,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对于其他人礼貌而疏远地不加干扰。没有人去特意关注角落里那个背书包的留胡须男子,或者关注到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对方看上去只是一个安静待在角落抽烟的教职工,或者面相老成的学生。在这所学校,有成年人乃至老年人以兼职学生的身份报名上课的情况也并不少见。至于他背包里被顶出的凸起——那或许是摄影的三脚架,或许造型特别的滑板,或许是机器人社或者其他机械社团的怪咖作品。因为附近就是是电子工程与机械工程部的大楼,背着奇怪设备的人实在是太常见了。
胡须男子看着周围一张张年轻活泼的脸孔,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有感叹,有愤懑,有惆怅,还隐约带着某种……即将了断因果的释然。
并没有人联想到,他身边背包凸起的弧度,来自于十几年前SIPE单兵作战武器的枪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