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艘双桅船排成一列向洞庭湖航行。
王正却不在船上。
他乘坐一辆马车,前后二辆合计五辆马车同伴。马车上没什么标志,就是通常的四轮马车,车体靛青色镶着红色卷纹。这是从江宁传入各地的新型马车样式,车轮在车厢的前后,而不在车厢下面,这样车体能够灵活的转向。
十几个护卫穿着普通的衣服骑马跟随。
九江庐山脚下,一个神叨叨卖菜的跟人争论,说太上皇没有乘坐船只,而是坐马车走了。他去山上送过菜,见过两位妃子,虽然两人装扮成男装,无意中瞥了一眼,认出来了,那身边这么高大的人,只有太上皇没有他人了。
沿途停靠城镇的时候,这类话也有意无意的传了出去。
江湖上闻讯而来的豪杰们向着马车行驶的方向三三两两的聚集。
夜晚在一个小镇上停下来,找了个镇上最大的客栈住下来吃晚饭。赵锦赵瑜两人穿着男装安排饭食。王正把斗笠扔在边上,懒洋洋的喝茶。
“多少?”
护卫长说:“有十几帮人清掉了,人不多,几百个人。”
王正的马车队在往前行,前后绵延几里地,就有护卫装扮成行商,看到行迹可疑的就上去攻击。这是王正放出去的风声,围点打援的引申策略。庐山上刺杀的事情,被隐瞒了下来,江湖上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除了他们自己的亲人,明白有去无回了。
夜晚客栈内外又忙成一团,早晨起来看,以客栈为中心,一里地内的几条巷子里散落着尸体,一个比较大型的复仇团伙被搞掉了。
王正问:何时宋人到了汉国变得这么彪悍了?他们有这个精神不是早就把贪官奸臣昏君拉下马了?"
赵锦苦笑道:“因为人家没惹他们阿,不象你这样把人家安身立命的场所都毁了,兄弟父子都干掉了。"
"嗯,这仇恨拉的,不冤枉。“
双桅船上没有多少武士,大多数武士都在马车前后的几里地范围内,侦查和围猎刺杀者,一路走到洞庭湖,围杀上百起刺杀,每个刺杀团多则百人,少则十几个人,居然又几千人被杀干净了。
到了最后,王正就得到了正确的情报,这不仅仅是三山五岳的山贼,而且混杂了各地乡老的家兵。
王正不仅仅危及了山寨强盗们的生命,汉国吃下大宋领土后,神教的传播中祖先父母牌位可以放入圣殿神社供奉,成为护佑自己的神灵,对很多乡村冲击非常大。尽管神教兼顾宗族的利益,并没有排斥祖庙和牌坊,首当其冲的是许多非嫡子的庶子旁支迅速皈依了身教,并把父母牌坊供奉在神社。这里面并没有牵扯到祖产的分配,仍旧是长子长孙继承制,但是族长的精神控制力量被侵蚀了。
汉国没有实行江宁时期的土改政策,维持了乡老做法,打算用宗教传播慢慢的蚕食乡村。大多数地方在国家机器面前低下来头,并利用选举把自己抬进乡县议会,继续控制当地。少数则开始酝酿反抗。
王正回到船上在洞庭湖沉思了几天,给汉国国王和内阁首相陈风写了两封信,建议在元老院之下,再设立下议院。元老院每个州二名参议员,下议院以人数为基础。州县市镇,到了最下面的一层,乡镇行政管理权不再归于一人,哪怕是选举也不行,而是分散不同的权力为一个乡镇委员会,包括商业、文化、卫生、治安等全部分开给不同的委员。长子继承制改变为成员继承制,也就是家庭成员都有继承遗产的权利。
大汉王国的这个风暴要比扫黑风暴更为剧烈。内阁和元老院先主导了两院制的拆分,这花费了一些时间。元老院拥有人事权、组阁、制定条约、对外战争权利,下议院可独立审判财政拨款、弹劾官员等职责,所有法案要经过两院通过后列为法律。第一届改选按照现有的议员属地改变了一下位置,不够的填补,多余的补充到其他州,相互吵了半天,但问题不大。下议院则要经过繁复的选举,需要些时间。
在下议院成立之前,元老院先通过了继承法。
这掀起来轩然大波。
王正把后来的刺杀者留了下来,送往南京。于是乡老刺杀太上皇的行为在整个王国震动。王国把此归结为乡老的敌对行为,乃叛国罪,这是安达曼帝国和大汉王国唯一不可赦免的死刑罪。
在军队的威慑之下,强行通过了遗产法。
乡老被告知如果不接受遗产法,就实行暴力土改,打土豪分田地给农民。
几个州县出现了乡老主持的叛乱,被迅速摧毁后,王国颁布土改法案,以温和的赎买路线来解决土地集中的问题,反抗着列为颠覆国家罪名,强行暴力土改,没收土地,分配给农民。
从东到西,温和土改的难易程度成几何指数上升。到了两湖成渝一代,原来的军阀占据了最大面积的土地,成为大地主。
首先解决军阀头子的阻挠,王国内阁用资本市场和工业领域的利益与军阀达成了交换协议,实际上农地的产出总额远小于工业产出,军阀头子很快算清楚了这笔帐。
在军阀放弃抵抗后,并因为成为本周州长和参议员,仍控制着大部分行政权力,这对他们的利益没有太多损害,于是军阀开始替代王国推行土改、继承法、乡村委员会的政策,因为这对他们瓦解本土的豪门也是有利的。
扫灭山寨为后面的乡土改造带来了稳定,这是王正没有想到的,他后来才明白各地豪族和山贼其实是一体的,养贼为患是为了制造权力。豪族、官吏、贼寇结成了一体,加上宗族、宗法的压制,大宋原来的土地上农民几乎没有动弹的余地。
这几场运动造成的波澜在数年内都没有完全平息,整个统一后的大汉王国对这个肆意妄为、杀人为草芥的前皇帝有着不同的看法,乡老们充满了恐惧和愤恨,获得土地的农民,有了安全生活环境的平民商人集团对此表示欢迎。
内阁陈风也询问财政上的问题,因为温和土改需要大量金钱去赎买地主的土地。王正建议他把这些未来农民偿还的类似贷款打包在资本市场卖掉,外滩的资本市场承销了这些债券。
在洞庭湖住到冬季风吹的人皮肤开始有些冷的时候,王正离开洞庭湖。
居住在洞庭湖的时间里,刺杀者寥寥,因为湖北的军阀吕氏家族与自己关系不错,派水军保护,也导致其钓鱼生涯安稳而无趣。
好在只是为了调度各地乡土运动,王正就住了一阵子,秋高气爽结束后,离开洞庭湖出长江,行驶到南京下来和儿子王土改见了一面,也见了见陈风,没有接近内阁和元老院其他人。
王正推动了扫平山寨、乡土改革的运动,并让它走上轨道,如同火车一样发动狂奔起来,王正就明白不可能阻止了。如果某些地方乡老想要跳出来,很可能军警还没有出动,渴望农田的农民就可能借着国家机器的威慑把地主推翻了。
“这是个血腥的运动,我不想你沾手。过了十年二十年,人们会记得我是个凶残的人,而你是个仁慈的好皇帝,你需要主持皇家的慈善活动,协调政府和军方的矛盾,保护人民,就能成为声名显赫的国王。”
王正和王土改在王宫花园里散步。他继承了父亲的高度,也有一米八十几的高度,已经娶了亲,是江宁纺织业豪族的女儿,刚有了一个儿子。
王土改比王建国要灵动,更有活力些。他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年轻的王后推着婴儿车过来,给爷爷看他的小孙子。
王正把孙子抱起来,看他粉嫩的脸庞,圆圆的大眼睛,眼眸有些深,神似恩雅的眼睛。逗了一下,小家伙不熟悉,哇哇的哭了。王正把他还给妈妈。
“他的眼睛有点像你妈妈。”
王土改静默了一会儿,说:“妈妈已经到了你说的墨西哥那个地方,我的人帮她打赢了战争,当地王室瓦解了。不久前回来的船长跟我汇报了此事。”
王正没有表示什么。
王土改转身看着王正,“父亲原谅母亲吧,她仍是爱您的。”
王正微微笑了笑,拍拍他肩膀,“我从没怪过她。”
他走出了王宫。
第二天,王正没有和任何人告别,留了个口信,小青和小白都在帮王土改处理金融市场的事情,也没有跟随。他登船到了驶向长江口,到了外滩,住了些时候,坐了一艘飞剪船,沿着东海向北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