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氏心里有了底,也不去看厉氏阴沉的脸,向灵堂外伺候的丫鬟道:“月奴,速去博源院知会二爷,二位表姑娘这时正逢大恸之时,有她们舅舅在,方能更定心。”
贾嬷嬷这才安下心来,敛衽道:“老奴这便回惊鸿院去,灵堂这边还是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看着吧。对了——”
她有些懊恼地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扇了一下,“老奴忘了说……二位表姑娘,是安乡伯府的二公子特地送回来的,二爷已经接待着了,所以二太太是非去不可。”
欧氏和西陵毓齐齐傻眼。
……老嬷嬷啊,您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西陵毓扶额,就算今日赫成瑾帮忙捉了贼,就算当初和他有一场同袍交情……
但想想昨日医馆的事,难保今天夏侯老爹会不会对他做出什么。
而贾嬷嬷居然还特意叫了夏侯二爷去“接待”,也不怕闹得家里大乱?
一想到这里,西陵毓登时一脑门子冷汗,悄悄拽了一把欧氏,“娘,咱们先过去表妹那边罢,依爹爹那脾气只怕……”
母女二人心照不宣,辞别贾嬷嬷后急匆匆带着丫鬟们往会客厅去。
刚走到门外台阶下,果然就听里面夏侯衍的大嗓门道:“……既然知道此间不欢迎赫二公子,咱们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还是请早回吧!”
伴随着夏侯二爷的吼叫,只剩下少女细细的哭声,却没有听到半点争执吵嚷。
西陵毓心中奇怪,微微伸长脖子张望,这赫成瑾什么时候有这等好脾气了,连着两次被夏侯老爹这么不留情面地骂,竟然都能不还口。
之前在东海边上,可是没少听他骂脏字呢,他还带头鞭笞过被俘的倭人,难道这时来的并不是他?
还没等西陵毓看清楚,欧氏已经将她肩膀一按,低声斥道:“未出阁的小娘子,怎能在家中、在外人面前这么失礼?你且在边上候着别进去……不,你还是去惊鸿院探望你祖母吧。”
“可是……”西陵毓还想留下继续琢磨赫二,但欧氏这回神色严肃了,她只好应了声“是”,领着菲儿和芙儿转身走了。
转念一想,她本身对这种亲眷见了面抱头痛哭的场面没什么兴趣,走了其实也并无损失。
至于赫成瑾,今天白天她又“利用”了他一把,再见面或许也尴尬。
望着女儿悠然离去的背影,欧氏心头百感交集。
她的宝贝女儿这次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病愈了不假,更懂事了也不假,但每每相处时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
或许,只是不太习惯刚刚病愈的斓儿吧!
欧氏抿唇,忍不住还是露出微微的笑容,待以后习惯便好。
她的斓儿有这样的好模样,再加上新转的好性子,将来才能嫁到最好的人家呢!
西陵毓当然不知道她的“母亲”居然已经思考到了那么久远的地方。
暮色四合,小径两旁花木丛生,隐隐有暗香浮动,可见夏侯府布局的雅致。
西陵毓却没空欣赏这些美景,她一边走着,心里还在一边盘算着去武定侯府的计划。
外祖父武定侯年轻时也是一名战功彪炳的将才,但长年征战也因此落下病根,随后又经历了两次失去子女的打击,听闻外祖父因此近十年来始终缠绵病榻。
可能,她的死讯如今也传到了武定侯府,又给了外祖家一次狠狠的打击罢……
西陵毓用力捏了捏拳头,她得尽快赶去侯府,让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放下心才好!
因为母亲早逝,她一向没什么理由回来京城,对街市什么的实在不熟悉,根本比不上王兄西陵睿。
如果要离开夏侯府转去外祖家,若是没有舆图指引,就只能想法子找人带路了,而且还得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能避免引起夏侯家人的猜疑。
西陵毓脚下不停,忽然想到什么,视线忍不住往身边两个婢女身上打量。
两个侍女原先不知情,但走了一段路后各自都有了知觉,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打鼓,前进的脚步也越发谨慎了。
今天姑娘随便一发作,不仅轻松解了菲儿的禁,连跋扈已久的芳儿都被轻松逐出了府,这样的雷厉风行,怎么不叫她们紧张?
终究还是芙儿先扛不住自家主子这股持久的注视,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姑娘,您……在看什么?”
西陵毓一愣,随口道:“啊……你们俩一般谁出府比较多?”
二人互看一眼,菲儿只得接话道:“奴婢或许次数多些……以往姑娘指明要吃天香楼或者百珍斋的点心时,都是由奴婢出去跑腿的。”
西陵毓灵光一闪,原来还有吃点心这种借口可以用啊!
可惜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她就拿这个理由先试试混出府,见见附近街道布局当作探路也好。
当下拿定了主意,西陵毓的心情也轻快了许多,大致辨认了方向后便大踏步地往惊鸿院而去,几乎脚下生风。
她这一提速,苦了两个侍女,菲儿和芙儿大惊之下只能咬紧牙关拼命跟上,不出片刻就变得气喘吁吁。
幸好惊鸿院很快就到了,西陵毓看到那道熟悉的院门,正要卯着劲儿直接进去,正巧看到贾嬷嬷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从门里出来。
“贾嬷嬷,大夫好。”西陵毓忙上前见礼,尔后垂眸表示了恭敬。
沙场上刀剑无眼,对于救死扶伤的大夫,武人都存有十分的敬畏之心。
老大夫颇为惊奇地打量了西陵毓一番,又转头和贾嬷嬷喁喁低语几声,这才边看着西陵毓边含笑离开。
目送老大夫走远,贾嬷嬷这才回身向西陵毓笑道:“三姑娘怎么过来了?老夫人交代了毋须侍疾,这儿有老奴照应即可。”
西陵毓谦恭地道:“祖母有恙,孙女不能不顾规矩。”
贾嬷嬷微怔,脸上笑容更盛,颔首道:“好,三姑娘旧疾已去,果真是极好了,顾大夫方才也为姑娘觉得欣慰,想当初他也为了给三姑娘治病翻看了不知多少医书古籍呢。”
西陵毓微怔,原来方才的老头儿也曾为夏侯斓看过病?
她瞬间对那位老头儿大夫更加尊敬,但忽然发觉话题被贾嬷嬷不动声色岔开了,心中蓦地觉得一丝不对劲,便又试探地道:“祖母抱恙,那赫家表姐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