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久久不说话,锦儿不由得奇怪起来:“夫人,你怎么了?”
“我要你,趁着夜深人静,扮成我的样子,去见骜奔王子。”
“什么?”锦儿吃了一大惊:“夫人,您说的是真的?”
“当然。”我点头:“我也知道,这件事非常危险,所以你要考虑清楚,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倘若生出什么事端,只怕这广威侯府,再也容不得你。”
锦儿的脸刹那变得苍白,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夫人……锦儿,锦儿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这不是你的错。”我打断她的话:“实际上,你完全可以选择,是去做,还是不去。”
“锦儿……”锦儿目光闪躲,但却没有勇气拒绝我。
“你回去吧。”我转开头,眼里微微漾起几丝失望。
“不!”锦儿的语气突兀变得果决:“夫人,锦儿愿意,锦儿愿意去。”
“你说什么?”虽然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但蓦然听得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我还是不禁吃了一惊:“你此言当真?”
“当真!”锦狂重重地点头:“不管夫人要奴婢去做什么,奴婢都愿意,只求夫人一件事。”
“什么?”
“倘若锦儿有个三长两短,请夫人,帮锦儿寻个风水宝地……不要让锦儿孤独无依……”
锦儿说完,一转头跑了出去。
这孩子……我不由气得暗暗跺脚,事情还没交代清楚呢,就这样跑了。
“锦儿。”我追出去:“你先回来。”
可是锦儿跑得实在太快,已经绕过回廊没了影子。
我轻轻叹口气,无可奈何,只得退回来。
眼瞅着天色渐渐黑沉,我的心也渐渐揪紧——也不知道锦儿那糊涂丫头会不会按照我说的去做,更重要的是,倘若她真做了,会不会被人发现。
“做什么呢?”阿辰的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我吃了一惊,手里拿着的一个香粉盒子“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里边的香粉洒了一地。
“可惜了。”阿辰弯腰拾起来:“这可是西域来的,一两黄金一盒呢。”
“是我,是我失手。”我神情有些慌乱,很想遮掩过去。
“不过一盒香粉而已。”阿辰淡然一笑:“顶多明天我再叫人送来便是,倒是你,为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是因为今天见过了骜奔?”
“不,不。”我赶紧矢口否认,孰料越是想掩示,越是欲盖弥彰。
“我口渴了。”阿辰突然道:“你去给我倒杯茶来喝。”
“好。”我点点头,站起身来,很快提来茶壶,斟了一杯递给他,阿辰接过茶盏,一面慢慢地喝着,一面拿眼仔细地打量我。
“你看我做什么?”我奇怪地瞧了他一眼,又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那倒不是,我只想问问你,今日见到骜奔,有什么想法?”
“想法?”我略一愣神,随即摇头:“没有,我没有任何的想法。”
“真的?”阿辰眼底闪过丝幽光,我却突兀发起脾气来:“你什么意思嘛?难道觉得我在撒谎,在欺骗你?”
“当然不是。”放下茶杯,阿辰站起身来,从后面轻轻地将我拥住,亲吻我的脸颊:“我的琼儿,怎么会欺骗我呢?倘若你欺骗我,那么当日在河边,也不会舍身为我挡箭。”
他说完,手一点点地往下探,停在我的胸口,忽然轻轻地嘶了口气:“知道吗?看到你倒下的那一刻,我真地恨不得,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阿辰!”我转过头,抬手捂住他的唇‘:“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不许。”
“可是,我们俩都好好的,不是吗?”阿辰的目光却渐渐变得温润:“琼儿,你说在这世上,除了你,我还能和谁最亲近?”
“……”
“你伤势未愈,肯定已经疲倦了,好好地歇息吧。”阿辰说完,凑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扶着我向床第的方向走去,看着我躺下,又替我盖好被子,方才离去。
耳听得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一颗心却不禁砰砰地乱跳起来——也不知道锦儿那丫头现在怎么样,真想去看看,只是,这院子向来由侍剑四人护卫,守得密不透风,我又如何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
翻来覆去半晌,我始终无法入眠,拿定了主意要去瞧瞧。
掀开被子下地,我穿上丝履,悄悄朝门边走去,拉开门扇往外瞧时,却只看见一片漆黑。
难道,今天晚上的防卫放松了?按道理不应该啊,侍剑他们的警惕性一向非常强,如果不是阿辰亲自下令,绝对不敢有半点疏漏。
左思右想,我到底是闪了出去,赤着脚沿回廊快速朝锦儿的房间走去。
“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出声。”一路之上,我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襟,将头埋得很低,就怕被人发现。
躲躲闪闪,终于来到锦儿的房门前,我立在门外,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抬手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方才打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把我拉了进去。
“夫人,这个时候,您怎么来了?”
“先点上蜡烛。”我低声吩咐。
锦儿依言点上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我看清了锦儿的面容——她娇嫩的脸庞上依稀还有泪痕,身上却穿着我的衣衫,裹着件斗篷,看样子是准备出门。
“你这几天晚上,都不能过去。”
“为什么?”
“院子里的护卫很多,我怕你还没到客房,就被他们发现了。”
“那——”
“这样,我会想办法调开所有的护卫,而你趁机先熟悉一下地形,搞清楚了再去。”
“好。”
“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一切如常,知道吗?”
“嗯。”锦儿点头。
安抚好锦儿,我又悄悄地潜出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下,一个清晰的计划渐渐在脑海里成形。
“阿辰。”次日中午,我陪着阿辰,在花厅里用餐。
“怎么?”
“这些日子都在侯府,我觉得有些气闷,想出去走走,你能不能陪我?”
“出去走走?”阿辰眉头一掀,显然很不赞同。
“只是出去走走,出去走走而已嘛。”我拉着他的衣袖撒娇。
“好,你想去哪里?”
“……鹤灵湖。”
“你可真会挑地方。”阿辰伸手捏捏我的鼻子:“鹤灵湖离赫都有百里之遥,一来一去,需要三四天时间。”
“人家就要去嘛。”我继续撒娇。
“好好好。”阿辰点头:“待明日我安排好所有事宜,就带你去,行不行?”
“阿辰最好了!”我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午饭后,阿辰果然将侍剑四人叫进书房,细细地安排事情,及至傍晚,便来告诉我,一切准备停当,两日后启程,问我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让锦儿和下人们去备办。
借着这功夫,我将锦儿叫到房里,亲自面授机宜,直到确定一切无误,方才放下心来。
离开侯府那日,天色异常地阴沉,本来并不大的风,拂过树枝时,却发出一种冷杀之声。
我端坐在马车里,身上是刚刚新做的裙子,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一朵娇嫩的海棠花,阿辰没有骑马,而是掀开帘子坐进车内,拿起我的手放在膝上,眼里满是笑意:“都说秀色可餐,楚楚动人,我从来不信,今日却信了。”
“阿辰!”我忍不住轻嗔:“你就是喜欢捉弄人家。”
“怎么是捉弄你呢。”阿辰朝我靠近,轻轻拥住我的肩膀:“要知道,你可是唯一一个,要和我走完一生一世的人。”
我正准备回答,马车忽然一阵颠簸,朝前走去,从掀开的窗帘望出去,可以瞧见连绵起伏的山脉,以及大片的原野。
“知道吗?”阿辰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小的时候,我经常在这里玩,拿着线轴漫山遍野地跑,把纸鸢放得很高很高,然后坐在山岗上,看着纸鸢发呆,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
“我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变得和纸鸢一样,可以飞得那么高那么高,可是后来,却忽然不想了。”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不管纸鸢飞得再高,到最后,都会掉到地上,它们不管怎么飞,也飞不出这片辽阔的大地,你说,是不是呢?”
我沉默。
本能地感觉到,他的话有更深的意思,可我却不愿意多想。
“好了。”阿辰摸摸我的头:“傻丫头,说好了出来是让你散心的,怎么突然却说起这些话来。”
“阿辰。”我突然把头探到窗外看了看,然后转头对阿辰道:“我突然间好想骑马,我可以下去骑马吗?”
“骑马?你会骑马吗?”
“不知道。”我摇头,眼里却闪过丝倔强:“可是我今天就是想骑,你能教我吗?”
“好!”阿辰点头,忽然一拍窗栏,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世子。”侍剑打马走到窗边:“有何吩咐。”
“你去。”阿辰将手一摆:“准备两匹马来,要性情温顺的,知道吗?’
“是。”侍剑领命而去,不多时牵着两匹马走回,阿辰这才带着我下了马车。
“你说,你是要一个人骑一匹马呢?还是和我共乘?”
“我想。”我走到其中一匹马前,伸手攥出缰绳,眼里闪过几线倔强:“试试自己骑。”
“哦?”阿辰的眉梢扬了起来:“那你可不要后悔。”
“不会。”我果决答道,然后踩着马蹬小心翼翼地上了马,双腿夹紧马肚,然后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马鬃毛:“马儿啊马儿,我今天可是把自己的小命交到了你手上,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琼儿,你和一匹马在做什么?”阿辰看得十分好笑:“莫非,它能听懂你说话?”
“咴!”马儿忽然一声长嘶,四蹄高扬,得得地朝前方奔去。
“琼儿,小心!”阿辰大喊一声,紧随其后。
风飒飒地吹来,两旁树木本闪而过,这真是我第一次单独骑马,却丝毫没有半点不适,反而觉得十分地轻松、自在。
原来作为女人,也可以独立地完成很多事,不再依赖男人,也不再依赖任何人。
我一径跑到草地的边缘,方才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前方层峦叠障的山峰发呆——龙华城距离这里,应该有数千里之遥吧?过去的那些人,那些事,是不是真地已经完全过去了?
“琼儿!”一骑飞乘急速奔至,马上男子眸含怒意:“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啊。”我偏头看他:“我只是想试试,一个人,能不能骑马。”
“那现在呢?”
“事实说明,我不但会骑马,而且可以骑得很好啊!”
“你这个丫头啊。”阿辰眼中的怒意渐渐地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笑意:“就是想让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