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夫人……对侯爷而言，很重要。”
“是啊。”我微微一笑：“我对于侯爷而言，确实是十分地重要，可是其他人，或许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片刻不得安宁呢。”
“其实。”我不管他有什么表情，继续十分淡然地道：“我从来不想委身于任何人，更不愿打破任何人的生活，每个人存在于这世上，都有他们想要的，和不想要的……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阿辰……阿辰待我极好，从来不肯让我受半点委屈，我自然也不愿他不开心……”
说着，我转头看了侍剑一眼：“每个人心里都会有种莫明的期待，觉得四周的东西，或者人，应该是这样的，或者不是这样的，倘若他们所熟悉的东西改变了，他们就会非常地震撼，非常地不适应，非常地古怪——就像是一座寺庙，本来两个和尚住着挺好，突然又来了一个和尚，倘若这个和尚会做人，给先前两个和尚一些好处，或许就能长长久久地住下去了，倘若他不肯给从前的和尚好处，你猜，会怎么着？”
“会，被从前的和尚给赶出去。”
“不错。”我低低地笑起来：“倘若侯府也是一座庙的话，那么我这个后来的和尚，显然非常不会做人，半点好处都没给韩夫人，反倒夺了她儿子的心……想来，必定为夫人所不容，所以……”
“所以你想离开侯府，离开公子？”
“是啊。”我点头：“世间每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儿子都会有所期待，在她们看来，自己的儿子应该是什么什么样的，他们就必须是什么样的，倘若有半点不合他们心意，他们就会……”
我说着，忽然顿住——只因为世上这样的人实在太多，总是得了陇，便会望蜀，总是想着更多，再多些，到最后一无所有，才会想起珍惜当初的一切罢。
“白夫人多想了，其实韩夫人……”
侍剑说到这里，忽然打住，因为他自己，对于韩夫人也有太多的不解，不便轻下评论。
“驾！驾！”
雪地里，忽然一片烟尘滚滚，侍剑只转头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不好，黑夷军队来袭！”
“黑夷军？”我眉梢一挑，眼中已是疑虑重重，但事情紧急，根本来不及考虑。
“夫人！快跟属下走。”侍剑“唰”地拔出长剑。
“不。”我摇手，目光变得坚决起来：“你走！”
“夫人！”侍剑眼里满是不解：“您何必如此固执？”
“我若是不死，世间很多人，会为我而死。”
侍剑见劝说我不听，忽然踏前一步，重重一个手刀，砍在我的脑后，我顿时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在马车上，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
车厢里一片漆黑，我努力地瞪大双眼，探手摸着车壁，慢慢地坐起身来，靠在车壁上，轻轻地吸着气。
忽听砰砰砰数声，利箭破空而至，正中车壁，车身一阵震动。
我凑到窗边，伸手撩开窗帘，却见一片漆黑之中，寒光闪烁。
几滴温热的液体飞到我脸上，我抬手摸了摸，只觉掌心中一片湿腻。
这——
不等我回过神，车帘已经被一只大手撩开，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满颔胡须的脸庞。
“果然是个美人。”
对方啧啧称叹两声，伸手来扯我的衣服。
我拔出金簪，用力地刺进对方胳膊，再拔出来。
“哟嗬，性子还挺辣。”对方不以为意，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拎了出去。
死人。
虽说我这短短十几辰月里，见过不少的死人，还是被雪地的惨景给震住，那一具具躺在雪地里的年轻的尸体，给我一种强烈的，无比震撼的感觉。
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却死于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中，并且不明白自己为何而丧身。
“小美人儿，别看了。”男人已经收刀回鞘，朝着我微笑：“那些护送你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你已经是只身一人了。”
“是吗？”我凉凉地笑，并不以为意，只因为这样诡异的经历，实在不是平生第一次遭遇。
“你看起来相当镇静，莫非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现在，我已经是你的掌中之物，你打算怎么样？”
“像你这样的绝世美人，应该被男人好好地疼爱，走吧，我的小美人，我会把你献给我们最尊贵的王，想来他一高兴，或者能封你个王妃。”
“你要带我回黑夷？”
“不错。”
“你就不怕，”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深邃的夜空，“将来有一天，我会成为你们黑夷的祸害吗？甚至可能，我哪天不高兴了，在你们大王耳边吹吹风，那你——”
对方双瞳先是收紧，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一提手中长枪，指向我的喉咙：”女人，你以为我们黑夷部落大王，像你们中原的那些国君一样，贪恋美色，昏庸不堪吗？”
“不敢。”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顿时，所有的黑夷士兵都怔住了。
“嗯？”对方显然也意识到这种不对劲，眉梢扬了起来。
“要是你现在不杀我，以后，肯定会后悔。”
“女人。”对方往前走了两步，深深地看着我：“我倒是非常地好奇，寻常人都盼望生，为什么却偏偏希望死呢。”
我微微颔首，没有回答，像这种热衷于杀戮和功名的人，怎能理解我心中那弥漫的痛楚呢？——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还是****强颜欢笑，侍奉创他人，那样的日子，或许放在其他女子身上，可以忍受，但是我——
“少罗嗦！”黑夷将领长枪一挥，立即，两名黑夷士兵冲上来，将我双臂抓住，带进了军队里。
“好好搜查一下，凡是值钱的东西，漂亮的女人，统统都带走！”
随着黑夷统领一声令下，顿时，所有的黑夷士兵们都兴奋起来，冲进民居里，捣毁锅台，推掉院墙，打破水缸，哪怕是一只破碗都不肯放过。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任由心中的悲哀无穷无尽地蔓延。
夜晚。
满载而归的黑夷们燃起了篝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然后抛下酒囊就去找女人，他们将女人摁倒在泥土里，扒开她们的衣服当众取乐。
“怎么样啊？”黑夷将领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在我们黑夷，可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但凡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便可以凭武力去抢，去夺。”
“啊！”
忽然一声惨叫，将我们的目光都引了过去，却见一名士兵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刀。
“他奶奶的。”见此情形，黑夷统领暴跳如雷，几步冲过去，将一名女子踹飞，他凶狠的目光从其他女子身上扫过：“谁？还有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身藏利器，都不要命了吗？”
“活着生不如死，还要命做什么？”突然，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姐妹们，和他们拼了！”
鞭影。
灵蛇般的鞭影划破长空，呼啸着将一个个黑夷士兵抽翻，空地上顿时纷乱起来。
我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那个女子，第一次觉得无比地震撼——那个女人，她的大胆、勇敢、睿智，一切的一切，都超乎了我的想象。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为她着实捏了把冷汗。
“弓箭手！”猛可里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却听黑夷统领冷冷地道：“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哪里用得着弓箭手，取本将军的大弓来！”
没一会儿，便有士兵拿了把大弓过来，恭恭敬敬地奉上，黑夷将领冷哼一声，拿起长弓，对准女子。
就在他准备发箭的瞬间，脖颈忽然一凉，后背顿时僵直，侧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女人，你在做什么？”
“放她们走！”我字字铿锵。
“你说什么？”
“放她们走！”我再次重复道：“只要你肯放他们走，我就告诉你一个绝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到底有没有价值？”墨夷统领冷冷地看我一眼，看样子根本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那你的命呢？至少比其他一切都重要吧？”我说完手往前一送，簪尖深深地刺进他的肌肤。
“好。”黑夷统领终于妥协，高声喊道：“放她们走！”
持鞭女子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转头朝我看过来。
“快带她们走！”
营门打开，女子带着其他人纷纷朝外奔去。
“现在可以了吧？”黑夷首领压低嗓音。
“不行。”我面冷如冰：“还得等半个时辰。”
“女人。”黑夷首领满脸怒色：“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当然知道。”我亦一脸冷然：“无非就是死，难道在这世界间，还有比死更可怕的吗？”
“当然。”黑夷首领毫不迟疑地点头：“比死更可怕的，自然是——生不如死！”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手。”非但不放，我还朝他靠近一步，让簪尖深深刺进他的肉里，黑夷将领终于不敢再乱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