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震,赶紧闪到一旁,厉声喝道:“你是谁?”
前方的黑影却突兀消失了。
难道刚刚,只是我的幻觉?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朝前走去,精神始终处于无比紧张的状态,孰料转过几个拐角,却始终没有任何异样。
看起来,一切都是我太过杞人忧天。
或许是出于一种无意识的本能,我忽然抬起头来,朝上方看了一眼,却见天花板上嵌着颗脑袋,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吃了一惊,迅速后退,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但那颗头只是这样盯着我,再无其他,我不禁抬起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轻轻吐出口气——不会有事,想我白婉琼,这一生,也数次险象环生,但最后,却都是遇难呈祥,这回肯定也可以,倘若不能,那也只能说明,是我命薄。
平静了一下心绪,我继续朝前走,越走就发现里面越空旷,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自己的影子,投在地上。
我心中暗暗奇怪——还记得没进门之前,两名白衣宫女的表情都十分地古怪,说明她们对这个地方是相当地忌惮,可是为什么我一路行来,却并无其它的发现呢?
再往前走了一段,我发现自己再次处于一座奇怪的宫殿中,这座宫殿与之前的不同,正中内是一尊石像,没有头和胳膊,只是光秃秃的身子,我并不以为意,继续朝前走,眼前一花,却是石像瞬间移位,挡在我的面前。
我微微一愣,遂收住双脚,看看石像,再看看四周,却没有任何异常。
奇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这禁地里,还暗藏着什么机关不成?
我试着往左边踏了一步,果不其然,石像也跟着我往左,我往右行,石像也往右,不管我怎么做,石像始终挡在我的面前,索性,我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石像果然也安静下来了。
盘膝而坐,我眼观鼻,鼻观心,尽力让自己的心绪变得空明,不起一丝波澜。
等我再次睁眼时,奇怪地发现,石像竟然离开我足有三尺之余!
莫非……我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一些什么——看来这座宫殿,是由人的内心而决定,你的感觉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只要我不被这里的物事所左右,便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可是如此一来,我又要怎么才能离开这个地方呢?
一支箭忽然****而至,我腾身闪避,与此同时,石像也到了我跟前,胸口忽然绽出个窟窿,里面喷出几团火焰,其中一团刚好落在我的裙幅上,立即毕毕剥剥地燃烧起来。
我本想躲避,可是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教我避无可避。
难道今朝,我竟要葬身于此处?
慌乱中脚踩住地板,忽然轰隆一声响,地面裂开个洞,我一头朝下,栽了进去,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我只能凭着本能,旋身落下,双脚刚刚站稳,便感觉眼前渐渐地明亮起来,定睛看时,却见四周耸立着数鹰巨大的石像。
又是石像!
深吸一口气,我仔细观察那些石像,发现它们和我方才遇到的那一尊大同小异,都是没有头,没有胳膊。
奇怪。
如果说刚才那尊石像只是偶然,那么这些肯定不是。
难不成这中间,藏着什么秘密?
石像们轰轰地转动着,朝我围过来。
我脑子里刹那一团乱麻,什么都理不清楚。
就在三尊石像张开嘴的刹那,我心中忽然一咯噔,整个人跃了起来,稳稳落在其中一阵石像头顶上,而此时下方已然是一片火海。
见此情景,我不由轻吸了口寒气,暗道真险。
石像们继续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让人几乎怀疑,下一刻它们就会爆炸……
难怪领我来的女子对此处甚为忌惮,敢情这里面机关重重,擅闯者,必死无疑。
可我依然保持着一分难得的平静,甚至唇角边浮起几许淡淡的冷笑——白婉琼啊白婉琼,你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的,远避至江湖之外,却依然招惹了如许多的是非,莫非真地要命绝,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我正思忖中,石像忽然退开,中间地板再次滑开,一个石台缓缓地升起,石板中央,霍然放着——
一口棺材!
竟然是棺材!
说时迟,那时快,我竟然没有想太多,轻轻一跃,落到棺材上,棺材板恰好弹开,将我整个人陷了进去!然后棺材板倏地弹回,我仰身一躺,整个人便被扣在了棺材里,耳听得外面轰轰轰轰一阵乱,身子跟着棺材迅速往下落,巨大的声音震得我头晕眼花。
蓦然“咚”地一声,棺材重重地落地,棺材板再次弹开,眼前却是一片天光大亮。
我蓦地撑起身来,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我这一生,也算经历过很多奇特的事,但从来没有经过如此奇特的事,出现在我眼前的,竟然是一幅蓬莱仙境般的景象——
苍翠山峦间雾气缭绕,阳光从半空中照下来,折射出一道道的彩虹,间或有斑斓羽翅的鸟儿,凌空飞过。
这是,什么地方?
再低头看看脚下,仍然踩着一口乌金的棺材,我这才确信,自己适才所经历的,并非幻象。
轻轻一跃,我从棺材里飞出,轻飘飘地落到草地上,随着一阵轰隆响声,棺材沉入地下,消失不见,单留我一人,留在这十分奇怪的所在。
这地方,错倒是不错,但我要如何离开呢?
细观此处,像是一个峡谷,可是却没有出口。
思索良久,我也弄不明白究竟,只能迈步朝前走去,越往前行,心里却越是奇怪——这个地方,和天衡大陆有极大的区别,空气中完全没有污浊之气,而是显得十分清透,干净,让人有种在梦境中行走的感觉。
一缕琴音,忽然从山顶上传来,令我精神一震——有人!
我心中刹那大喜过望,只要有人,我们就能弄明白,这是哪里,该如何才能出去。
思虑清楚,我深深吸了口气,飞步直往山顶上而去,奈何山势十分地陡峭,我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往上攀登。
到得山顶上,才发现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中央有一只船,船头坐了个人,正慢慢地弹着琴。
“喂!”我大声喊道:“你是谁?可以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对方充耳不闻,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
我提高嗓音,再次喊道:“喂,你听到了没有?我在问你话呢。”
如是三遍,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我心中有些恼火,思忖是不是该飞过去,可是这茫茫数十丈宽的水面,我要如何越过,除非会凫水。
可惜我从小在家中,被父亲管束甚严,他从来不许我做这样“有失体统”之事。
该怎么办才好呢?
抬起头来,我看向那一只只在空中飞翔的鸟儿,我忽然有了主意——我自己确实没有办法生出双翼,可我却能找一只身带双翼的鸟!
主意一定,我已然朝空中飞去,双掌一介,已然圈住一只鸟儿,那鸟儿在我掌间不停地振动翅膀,却始终被我的掌风给困住。
见无法脱离我的掌控,鸟儿仰头朝着天空,发出阵阵哀鸣,立即有无数的鸟儿朝我围过来。
敢情,单打独斗不行,便要找帮手啊?
我掌风越发绵密,鸟儿被我压得喘不过气来,羽毛一根根从翅上掉落,顺风飘远,我心中不忍,撤回掌风,鸟儿重新获得自由,立即展翅高飞而去。
仰头看着鸟儿,我心中却不禁生出几许艳羡之意——连鸟儿尚且明白,能够自在飞翔,是一种多么快活的事,而我却始终要受着尘世种种的束缚,好不快活。
“姑娘可是在感叹?”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兀从后方传来,我随即转身,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薄衫,一头白衣的人。
“你……”我看着他,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对方捏捏自己的发梢,却显得十分从容自在。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生下来,便是这样。”
“哦。”我点头,转头朝四周看了看:“你是这儿的人吗?”
“可以算是。”
“那,你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这儿吗?”
“离开?”对方眉梢一挑,就像是听到天底下最搞笑的笑话:“你觉得,可以离开?”
“不能离开吗?”我反而迷惑了:“若无法离开,那你们平时,都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
“你看这儿,绿树成荫,鲜花遍地,所长出来的果实,流淌的泉水,甚至这甘冽的空气,难道还不够你享用吗?”
我不禁瞪大双眼,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听天方夜谭,抑或是,遇上了神智不正常之辈。
“你不用那么奇怪地看着我,告诉你吧,从我隆临这个世界开始,直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而你,是来到这里的,第四个外人。”
“第四个?”我眼里闪过几分疑惑:“你说我是第四个,那么,其他三个人是谁?”
“你要是继续往前面走,便可以见到他们,至于他们愿不愿意见你,那我可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样,我谢谢你。”说完,我向他侧身一福,旋即迈步朝前走去。
“慢着。”男子出声将我叫住:“你当真要去找他们?”
“当然。”我点头。
“其实我有些奇怪,你为什么离开这里呢?你看这里山青水秀,风景如画,不是要比你从前呆的地方强太多?”
“确实。”我点头。
“那你怎么总是想着离开呢?你想去哪里?”
“我想离开……”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却打住了话头——离开,为什么还要离开呢,现在外面已经没有我想念的人,想见的人。
爱的人,恨的人,陌路相逢的人,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不复存在了。
没有人会想念我,甚至没有人会因为我的生,或者死,掉一滴眼泪。
不对。
我忽然间一阵头痛,隐约听见一声呼喊:
朵儿!
朵儿!
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