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出得门来,府中上下人等俱各呆住。
“姑娘……”
英眉看着我,许久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就是想到处走走。”
“姑娘。”英眉赶紧凑上前来:“奴婢侍候着姑娘。”
“也好。”我便扶着她,一步步往前面走去。
将军府不大,只逛了半盏茶功夫,便已经走到尽头。
“看起来,你们将军甚少留居府中。”
“正是呢。”英眉点头:“将军长年在外征战,府中之事大半都交给秦管家呢。”
“哦。”我点头,本想细问,可转念一想,自己原本是客,也不好打听什么,于是微微一笑:“出来这些时候,倒也乏了,想回去歇息。”
“好。”英眉便领着我,又回到了房间里。
“对了英眉,府上有厨房吧?”
“当然了。”英眉微微一笑,麻利地收拾着桌子:“姑娘想吃些什么,奴婢这就让人去做。”
“这倒不是。”我端过茶盏来,凑到嘴边浅浅啜了小口:“我只是想自己亲手做些糕点。”
“这样啊。”英眉颇觉意外:“那奴婢不是有口福了?姑娘请。”
我正觉得无聊,想做点什么事来消遣,于是跟着英眉出了屋子,穿过院子进了厨房,厨房里就一个老妈子正在忙碌,瞧见我和英眉出来,赶紧让到一旁,用围布擦着手,看上去神色颇为紧张。
“老妈妈,你不用如此。”我浅然一笑:“我只是来这里,做些吃食而已。”
说完,我走到灶台前,四下仔细看了看,却见灶台上摆放着油罐、盐罐、醋罐,各色调料倒也齐全。
“夫人,可要奴婢帮忙?”
“你替我准备些大米和面粉。”
“夫人想做什么?”
“很久没吃到春卷了,很是想尝一尝。”
“春卷?”莫眉闻言一愣:“那是什么?”
“你没有吃过啊?”我看着她,淡然一笑:“是什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英眉眼里满是好奇,当下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一上手,整个人立即精神焕发起来,只因为从前在清凉台的那些日子,断断不会有宫人来伺候,甚至给的米面,也是宫中最劣等的,再加上天气冷,常常硬得让人难以下咽,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用硬面饼裹上米粒,再加上些野菜,搁进小铁锅里烙一烙,再用以果腹。
只是后来离开清凉台之后,用料、做法,都比从前精良了许多,自然口感也是不同。
英眉在一旁看着我弄,不禁啧啧赞叹:“瞧姑娘一身贵气,只当是大家闺秀出身,想不到居然如此灵巧,连我们这些下人,也自叹不如呢。”
我笑笑,继续忙着手上的活,不一会儿便炸了一盘出来,端到桌上。
英眉在一旁不停地转着圈。
“怎么?”我看她一眼:“是不是很馋?”
“嗯。”英眉重重点头:“夫人,奴婢好想尝一尝。”
“你吃啊。”我拿了双筷子给她,英眉挟了个卷子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唇齿间顿时一片香酥。
“太好吃了!”她不禁低呼出声:“夫人,奴婢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奴婢可以再吃一个吗?”
“不值什么。”我淡然一笑:“你尽管吃,吃完了我可以再做。”
“好啊。”英眉点头,又接连吃了五个,这才放下筷子,拍着自己鼓鼓的小腹道:“饱了,吃得好饱。”
“对了。”我略一思索:“这府中之事,是不是都归秦管家管?”
“是。”
“那,倘若我需要什么物件,要买些什么,是不是也该向他说?”
“夫人需要什么?英眉可以去和管家说。”
“也没什么,大约一月十来两银子,也就足够使了,左右不过是些胭脂花粉之类。”
“这值什么,姑娘是将军请来的贵客,自该好好招待,姑娘请稍等。”
英眉说完,转头离去,我也拍去手上的灰,走出屋子,只在院里站着,仰头却见头上的榆树花开得雪白一片。
没一会儿,英眉便领着个中年男子走进院中。
“见过姑娘。”这男子甚是温和有礼,瞧上去斯文从容。
“秦管家。”我略略点头:“我叫白婉琼,来将军府借住些时日,因有些东西需要采买,不知道是否可以向帐房每月支取十两银子?”
“当然可以。”秦管家毫不迟疑地点头:“将军已经吩咐过了,姑娘但有所需,要尽力满足。”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一阵温暖——莫泽,那个冷沉肃杀的男子,却对我始终,有着一份淡淡的眷顾,于我微凉生命之中,好似一簇火花。
“那,你每月便支八两银钱于我吧,其余的,我自己会补足。”
“姑娘?”秦管家微觉意外:“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将军府虽不宽裕,但也不会短少这二两银子的。”
“不必。”我摆手:“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便是。”
“小人遵命。”
待秦管家离去,我又转头看着英眉,却见她细瞅着我,似乎有话想说。
“怎么了?”
“姑娘……”英眉有些不知所措。
“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
“姑娘聪慧伶俐,样样比世家女子强,奴婢只是感叹,将军他……”
我心里突地一跳,赶紧道:“我和你家将军只是萍水相逢,他怜我孤苦无依,并无他意。”
“是奴婢失言了。”
“你若有什么事,只管一个人去逛吧,我四处走走看看。”
“奴婢告退。”等英眉立去,我只在榆树下站着,抬头看着树上白白的花,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事来,那时府中的大娘们最喜欢爬到树上去,采了榆钱,炒着吃,煎着吃,炸着吃,怎么都是非常好吃的。
但这些记忆深处,隐藏着的,却是我对父亲和母亲深深的思念。
爹,娘,也不知道你们在天国,到底过得好不好,是不是看到了凡间的女儿?颠沛流离,辗转红尘。
午后,我坐在院子里,让英眉搬了书桌来,自己伏案细读,深感意趣,及至傍晚,方才回到房间里。
将军府的时光甚为清闲,几乎无人打扰,我只和府中下人说话,也不必操心生计之事,可以称得上是富贵闲人。
这日清晨,我起来梳洗完毕,习惯地走进书房,原本想找本书仔细看看,无意间触动一处按钮,弹出个抽屉,里面竟然放着把斑谰的弦琴。
这个……
我眼里不由流露出几丝欣喜,已经有很久没有摆弄了,我立即把它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拂去上面的尘土,然后抱着它走出门来。
唤来英眉,让她在院里摆下桌案,我焚香沐浴,又换了身衣裳,在案边盘膝而坐,怀抱弦琴,右手五指在上面轻轻地挑勾,抹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我浅浅吟唱,歌喉婉转,清悠动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院门处已经多了一人。
一个身穿锦袍,双眼狭长的男子。
那个上午,对我而言并无任何的不同,我以为那只是自己一时抒发心臆,完全没有想到,会引起那么多的是非。
如果……
如果那****选择安静地躺在屋子里,或许便不会有后来的事了罢,但,谁知道呢。
直到三日之后,英眉送了帖子过来,我才微觉意外。
汝越王?
我看着英兰:“这汝越王是谁啊?似乎,我并不认识吧。”
“这个……”英兰沉吟,似有些难言之隐。
“怎么了?”
“从前,汝越王的妹妹宁欣郡主喜欢将军,故此,汝越王曾来府上提亲,却被将军一口拒绝,故此结下怨隙,可奴婢也没想到,汝越王怎么会来将军府……”
“哦?”我眉梢挑起,心下微觉不安,但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事而不安。
“你先出去吧。”我令英兰离去,将帖子放在窗前的桌上,秀眉微颦。
左思右想,又觉得此事与我无干,当不会生出什么风波来,于是撇下不论。
谁知道三日后,又是一封帖子送来,说是汝越王的王妃相请,过府一叙。
这下我有些坐不住了,便将秦管家找来,细问究竟。
“眼下,将军在外领兵打仗,婉琼又是客居之人,原不该为这些事,烦难将军,不过,婉琼也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汝越王府。”秦管家也是一头雾水:“原不怎么和将军府走动,小的也不明白,为什么三番五次相请……姑娘自己斟酌着办吧,倘若不去,料来他们也不敢对将军府如何。”
“哦。”我微微点头——其实外头的事,我是不想去打理的,也不愿为莫泽增添什么麻烦。
“这样吧。”我略一思索:“劳烦秦管家给回个话,就说我近日去寺庙斋戒,为将军祈福,不在府里,请王妃见谅。”
“是。”
秦管家离去,我心稍稍安定,便令英兰收拾衣物器具。
次日一早,我遂坐了马车,慢慢往城郊而去,谁知道刚到街口,迎面来了一乘大轿,竟然将马拦住。
我正要吩咐人让道,两名穿金戴玉的妇人忽然近前,递了大红金帖入内。
打开金帖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汝越王妃。
“白姑娘。”外面妇人的声音传进:“王妃已在府中设下盛宴,邀白姑娘过府。”
我端坐轿中,纹丝不动,放在身侧的手却不禁抓紧了裙摆,淡然道:“小女只是市井粗俗辈,何劳王妃如此记挂。”
“我家王妃近日乏闷,只是想寻个说话之人。”
我心中愈发急怒,又细揣这王妃不知道是何用心,居然如此揪着我不放,本想当即发作,可是念及莫泽,到底是忍了:“既如此,请前面带路。”
马车转向,跟在大轿后,穿过宽阔的街道,往汝越王府的方向而去。
虽同在赫都,但将军府和汝越王府相较,完全不同,其雕饰之华丽,堪比皇家风范。
马车进了前院停下,即有软轿和仆从过来,接我入内。
风微微吹起帘子,外面的景物一览无余,都映入我的眼帘。
转过两道回廊后,软轿停下,两名丫环扶我出来,落地站好,便又都退开了。
我立在柳树下,抬头看去,只见一池清水,中央是个凉亭,倒无旁人。
这汝越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心中愈发惊疑不定——倘若他有何图谋,想从我身上下手,大可不必如此藏着掖着,倘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