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钱又不是我的,它是林家的。”梁鸳冷哼了一声。
看着梁四又恢复成原来那副事事皆在意料中的状态,冬霁忽然有些怀念不得不在外人面前演戏的梁四,至少那一个晓得脸红像个少女。
唔……若是被梁四知道此刻冬霁的内心想法的话,她只怕会给个白眼并且冷笑三声。
去你妹的少女,我都是活了三百多年的老鬼了。
“对了,你席间出去一趟,难不成是又给谁下绊子了?”既然对方又变成冷静无比的梁四,自己也不需要再隐藏内心的疑问了。
中秋夜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梁鸳曾经离席了一会,虽然时间不长,但他总觉得这中间有事儿。
“你真想知道?”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回梁鸳没有直接回答,或是直言不该你知道,而是一脸复杂地向冬霁再确认了一遍。
看来这回的是个大事儿了,冬霁在心里如是想到。
“是。”他老实答道。
相处这么些日子,他已经充分了解到,梁鸳这人几乎是不会做什么无意义的事,一言一行皆是算计。与其自己费脑筋去想个中关节,还不如直接去问,至少现在来看,自己似乎对梁四很重要,所以只要问的不离谱,她一般都会解答。
梁鸳听到这个回答,叹了口气。
她握住冬霁的手,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让他的尾椎骨都有些发麻。
“什么!”一声惊叫。
梁鸳眼疾手快地用手指封住冬霁的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乱叫。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所以此刻夜空高悬的明月才真真像是一块浑圆的玉盘,但是再圆,也圆不过冬霁的眼睛。
“你,你,”他咽了咽口水,“是如何做到的?”
梁鸳摇摇头,轻声说:“秘密。”
说完她闭上了眼。
冬霁神色复杂地看着端坐在那的少女,内心波涛汹涌。
红楼之所以花了大把时间去保护这个姑娘,名义上为的是当初红楼楼主云杉欠梁敬的一个人情,但实际上是看中了梁鸳手里的那块现在还姓林的肥肉。
至于后来的事情,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楼主云杉的一时兴起,但红楼毕竟是个杀手组织,而并非云杉的一言堂,众人之所以肯陪着云杉一起瞎折腾,更大程度上是为了先让梁鸳拿到林家这块肥肉,这个过程里说服她也加入红楼。
正是因为林氏商会,所以云杉先是派出四大高手里最善辩的春申,为的是在一言一行里让梁鸳与承恩侯府离心(事实证明就算没有春申,梁四与承恩侯府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与林家离心;而之后派出他则是为了作为暗卫保护梁鸳,看看让红楼楼主都惊艳的姑娘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然而现在,冬霁觉得自己有点接受不了。
和他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的,真的只是个才十四岁的姑娘吗?
(呵,当然不是……咱梁爷是活了三百多年的老鬼!)
等到梁府的时候,梁鸳已经睡着了。冬霁抱着瘦瘦小小的丫头下了马车,车夫低着头不敢直视。
冬霁却在想,梁四是真的睡着了吗?还是说,这只是她认为的所必需的另一场表演。
当然答案揭晓得很快,就在进海棠苑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便已睁开。
到了主屋的时候,冬霁颇为识相地把梁鸳放下。
“你今天说你才疏学浅,我却不这么认为,至少有两样你比别人更出色,”怀里一空的感觉竟然让他觉得有些冷,“一是作为毒师,二是作为骗子。”
毒师还是骗子,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杀手最为讨厌的角色。
他的师傅就是死在一个毒师手里,自诩天下第一杀手,死在一个手无寸铁的男人手里,即使那个男人是他雇来的。
当然在吃过一点亏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不只是毒师,还是个骗子。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你可就是真错了。”梁鸳这么说完,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架古琴。
随手拨了一根,琴声清越,一听便是好东西。
“你还会弹琴吗?”冬霁在一旁坐下,有些好奇地看向梁四。
回答的他是琴声。
可惜他听不懂,只觉得这琴声还不错,至少让他觉得愉快。
“你弹得是什么?”这一句话明显破坏了气氛,梁鸳弹琴的手一顿,叹了口气。
“没什么,睡吧。”说完了这句话,梁鸳起身站起来。
冬霁摇摇头,他本来对曲乐就没有什么兴趣,今天一整夜都在应付那什么中秋夜宴,起初还有参加国宴的好奇,最后只剩下昏昏欲睡的困倦。
在他快关上门的时候,里屋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其实我想当的,只是普通的琴师而已。”
这声音太轻,冬霁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幻听。
“你说什么?”他不确定地问道。
“没什么。”伴随着这一句话,是缝隙里梁鸳走入屏风后的背影,夜明珠的光永远不会熄灭,除非被黑布盖上。
躺在床上的梁鸳并没有睡着,她想起了唐念,那个陪了她三百年的故人。
其实仔细想想,她虽然被困在皇宫三百余年,比起他,梁鸳还是幸运的。至少在她懵懂无知地来到这世界的时候,还有一个长辈告诉她她的来历,在她心伤郁闷时不忘开解。
而唐念自己就不一样了,终年困在上林寺里,能看到的只有僧人香客,能听到的只有梵音佛语,一个人度过漫长岁月,一个人思考自己的来历,还要学会自己开解自己。
现在她借尸还魂宿在一个陌生女孩儿的身体里,那么唐念又是去的哪里?
他会和自己一样重生吗?如果重生,他又能认出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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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你如果不当鬼了,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当鬼还是当人,都太没意思了。你难道想当人,想当个和尚?”
“不,当和尚有什么意思,我想当个琴师。”
“当和尚没意思,当琴师难道就有意思了吗?如果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琴师,一生困顿潦倒,你又如何忍受得了?”
“伯牙海上感沧溟,我如果是个琴师,我也学他出海学琴,找个小岛隐世而居,困顿潦倒却心里快活。”